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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侍郎夫人方楚音自导自演陷害嫡女弑父,杖二十,罚银五千两。"
楚慕聿清冽嗓音裹着霜雪落下,衙役们如狼似虎扑向方楚音。
方楚音就被拖得踉跄三步,富贵华丽裙裾扫过青石板时溅起细碎冰渣——
今日的雪来得突然,像极了她骤然惨白的脸色。
“兵部侍郎沈时序自食恶果,本官暂不处罚,待医治醒来后再由内阁商议处置。”
楚慕聿骨节分明的手随手扔下惊堂木,余光瞥见角落里那道素白身影——
沈枝意琉璃似的眼珠倒映着他袖口暗绣的云雁纹。
人群欢声雷动。
沈家人鬼哭狼嚎。
“不愧是小阁老,铁面无私,只见过官官相护,没见过有人惩罚官员的!”
“楚大人不该叫活阎王,应该叫楚青天啊!”
在满堂的混乱中,楚慕聿踱到沈枝意身侧,唯独对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温润嗓音裹着雪粒子落下:
"二姑娘,本官送你回府?"
沈枝意眼眸一弯,“楚大人想送我回沈府还是……秦府?”
"二姑娘定夺。"他答得从容,掌心向上时,袖中暗纹的银线牡丹恰好接住一片飘雪。
天光穿过他指尖缝隙,在沈枝意掌心投下细碎光斑。
她望着堂外开始飘落的雪,缓缓抬起手放在他的掌心,“回,沈府。”
沈家的事,还没完。
沈时序自导自演陷害嫡女的事传遍大街小巷,民间百姓和京中世家都在看笑话。
沈知南等人一身伤痕相互搀扶走出刑部衙门。
寒风卷着他们散乱的鬓发呼啸而过。
刚在刑部受过的气,此刻全化作喉间腥甜。
"沈家马车呢?"沈知南呵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扭曲变形。
“沈家的马车呢?”
沈家管事急匆匆的跑来,愁眉苦脸道:“大少爷,车夫老张不干了,跟秦家的人走了。”
话音刚落,车夫老张就驾着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停下。
秦明德撩开马车帘子,戏谑的看着他们,“哟?等车呢?堂堂兵部侍郎沈家的几位主子,马车怎么没了?哦,是了,老张给我们秦府办事了,看来你们只能租车回府了。”
“秦明德你……”
秦明州的脸也从一旁探了出来,面露警告,“沈时序未醒,我们让枝枝在沈府暂住几日,但凡她有一点损伤,我们秦家一定追究到底!”
马车绝尘时,车辙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嘲讽。
“老张,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沈知南气得睚眦欲裂。
沈星河捧着自己的**一瘸一拐,“大哥,别忙着发火,想办法先回去,我这**……不行了。”
沈盈袖扶着方楚音。
原本精致的妆容被二十掌掴扇得发髻倒在一边,早就没了京城高洁才女的优雅端庄。
大街上来往的百姓都好奇的朝这边看,看得她恨不能钻进地缝。
方楚音伤势最是严重,面如金纸,奄奄一息。
沈知南狠狠跺脚,“二弟,快……叫两辆马车,要最贵的。”
沈长宇抖着自己被楚慕聿踩断两根的手指头直哆嗦,“最,最贵的?我刚交了五千两罚金,你们还要最贵的……”
沈知南疑惑不解,“开什么玩笑?不过五千两,我们沈府是什么穷酸人家吗?”
沈长宇觉得自家大哥像活在象牙塔里的皇族。
前些天沈家刚被安王府敲诈了半数产业,刚才又交了五千两。
这个月他的生意离开沈枝意后便基本没开张。
所有的成本都压在产业上无法周转。
中馈所剩无几了,沈家几个兄妹又不知道节制。
好面子的沈长宇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给了管事两百两叫马车。
天空飘着雪,一群人蹲在刑部衙门等了半晌。
寒风吹在伤口上,浸着骨子的刺痛。
好不容易管事带着两辆寒酸的敞篷牛车到来。
“各位主子……”管事跳下牛车一脸为难,“马行的老板听说了今天的事,拒绝出租马车,小的找了许久才找到两个进城卖猪的村民的牛车,要不你们将就一下,这东四牌楼离府里也就五六条街,很快的。”
沈知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混账!我是堂堂兵部侍郎的嫡长子,未来的探花郎,我丢不起这个人!”
沈盈袖也连忙捂住了鼻子,后退几步,生怕沾上猪粪:
“虽说我视富贵如浮云,但是坐牛车有失体统,我宁愿走回去!”
两个赶牛车的百姓一听不乐意了,“装什么清高?挨板子的犯官家属,坐牢车都算抬举!不坐我们走了!”
“哎别别别!”沈星河捂着**爬上牛车,“我坐,我实在走不动。”
他最倒霉,被楚慕聿打的板子伤的下半身。
沈长宇犹豫了一下,也慢慢爬上了车。
虽然他伤的是手指,可他现在也没力气走回家了。
看着兄弟都上了牛车,沈知南咬牙妥协,上车抓了一把稻草遮在自己脸上,“走,走吧!”
“哎!”沈盈袖咬牙,看着牛车缓缓驶离,将衣襟揉得几乎变形。
一群蠢货!
管事的催促,“大姑娘,夫人看起来不行了,赶紧的上车,治伤要紧啊!”
沈盈袖气得指尖发颤,“我,我是为了孝道才委曲求全的,孝大过天嘛!”
管事的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是是是,大姑娘说的是。”
要饭还嫌馊!
牛车晃晃悠悠穿过东四牌楼时,沈盈袖死死攥着帕子。
昨天还对她福身行礼的茶楼小二,此刻正对着她衣领的油渍指指点点。
那位总夸她"京城第一才女"的贵妇,此刻正掩着鼻子疾步走开。
她余光瞥见方楚音奄奄一息躺在一旁,猪粪的臭味无时无刻飘散在自己的鼻息里。
沈盈袖几乎哭出来。
这辈子她都没这么丢人过!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枝意!
沈枝意!
都怪沈枝意!
抵达沈府后,沈盈袖下车就忍不住呕吐出来。
吐得眼泪汪汪。
季嬷嬷急忙跑出来扶着她进门。
沈盈袖泪眼盈盈,气喘吁吁,“三位……兄长呢?”
“三位公子前脚进府,已经被抬回房中安置。”季嬷嬷回道,“杜太医已经去给三位公子诊治了。”
沈盈袖脚步一顿,“杜太医?他怎么又来了?”
都是那个杜太医拆穿了他们的把戏,他如今还在府里,想做什么?
“请医馆的大夫过来。”
季嬷嬷唉声叹气,“大姑娘,医馆的大夫听说了我们府中发生的事,生怕老爷和三位公子装病敲诈医馆,都不敢前来问诊呢!”
“岂有此理!”沈盈袖终于不装了,面庞扭曲狰狞咆哮,“我们沈家缺银子吗?会装病上馆子闹事?他们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没有我们沈家照拂,他们在京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是,大姑娘说的对。”季嬷嬷急忙安抚她的情绪,“如今正是风头,那些**民难免听风就是雨的,落井下石是常事,等这几天风头过了,他们忘了也就好了。”
“大姑娘你这脸……”季嬷嬷“唉哟”直叫,“老奴赶紧扶你回房里上些消肿止痛的药吧!”
“我不去!”沈盈袖负气抓狂,尖声叫嚷,却突然噤声——
拐角处一抹玄色官袍正在雪中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