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巴黎的清晨被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喧嚣唤醒。
报童们尖利的叫卖声穿透薄雾,回荡在每一个街角,内容却惊人地一致:
“《费加罗报》!看议会大辩论!费里部长雄辩折服保守派!耶稣会末日将至!”
“《共和国报》头条!理性战胜蒙昧!教育世俗化法案势不可挡!”
“《小日报》!《小巴黎人报》!保守派哑口无言!《合唱团》立下大功!”
“《晨报》!快看‘索邦的良心’莱昂纳尔·索雷尔如何用戏剧改变法兰西!”
整个巴黎的报纸业都全力开动,将昨日波旁宫内的胜负迅速传递至巴黎的每一个咖啡馆、每一个沙龙、每一个家庭。
头版头条几乎都被议会辩论的新闻占据,配以激昂的评论员文章。
《费加罗报》的报道相对持重,但立场鲜明地站在了共和派一边:
【……昨日的辩论,是决定法兰西教育未来走向的关键一役。
费里部长逐一驳斥了保守派陈腐不堪的论调,更巧妙援引《合唱团》的故事,以艺术感染力,彰显了世俗人文关怀对教育的重要性,堪称神来之笔……】
《共和国报》则更加激进,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胜利!这是理性与光明的胜利!甘必大与费里领导下的共和派,给予了教权保守势力一记重拳!
当费里部长提及《合唱团》,提及那用音乐和爱心感化顽童的马修老师时,那些高喊‘无宗教即无道德’的先生们,他们的道德高地瞬间崩塌了!
因为这出戏告诉我们,真正的道德源于人性的美与善,它早已为昨日的胜利写下了序章!】
《小巴黎人报》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吹捧莱昂纳尔,毕竟靠着《本雅明·布冬奇事》的连载,它已经一跃成为三大报中的销量冠军!
【是谁的笔,化作了费里部长手中最锋利的矛?是莱昂纳尔·索雷尔!这位年轻的索邦学子,用他的《合唱团》,提前为全巴黎、全法国的民众进行了一场关于教育改革的‘启蒙’。
议会内的胜利,源于议会外早已深入人心的共识。
索雷尔先生当居首功!】
不过几乎所有的分析文章也都或多或少地指向同一个结论:
这次议会辩论,共和派能如此迅速地打破僵局、取得压倒性优势,《合唱团》引发的社会共鸣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莱昂纳尔·索雷尔的名字,真正与法兰西共和国的教育事业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一个新的称号开始在报纸上流传开来——莱昂纳尔,将是新一代的“共和国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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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巴黎圣母院后的总主教府内,路易-安托万-奥古斯坦·吉博总主教正仔细阅读着这些报纸。
他看着报纸上对保守派议员们的嘲弄,看着费里和共和派的春风得意,也看到了对自己缺席的种种猜测。
一位秘书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低声道:“阁下,布罗意公爵和德·芒先生送来口信……
他们对您昨日未能亲临议会支持表示……极大的失望和困惑。”
吉博总主教轻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费加罗报》放下。
失望?困惑?他们还在指望什么?指望他逆着这股已然无法阻挡的洪流,陪着他们一起撞得头破血流,最后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背负骂名吗?
教育世俗化在共和派全面掌权的当下,已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耶稣会也成了共和派眼中最刺眼的钉子,迟早要被拔掉——反正法兰西已经拔过两次了。
强行对抗,只会让教会输掉更多,甚至可能彻底失去在法兰西教育中的话语权。
吉博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不把自己绑在保守派那艘正在漏水的旧船上,这还不够。
他需要主动出击!
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去准备马车”
秘书急了:“阁下,您要去哪里?下午与修道院院长们的会议……”
吉博总主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十字架:“推迟,或者取消,你和他们沟通吧。
我要去玛莱区,再去一下圣雅克街附近的那几所教会小学。”
秘书愣住了。
玛莱区有不少穷人和贫困移民的聚居点,圣雅克街更是贫民窟中的额贫民窟!
那里的教会小学条件艰苦,经费捉襟见肘。
历任总主教,以往更多是在富庶区主持仪式或参加沙龙,鲜少主动深入这些地方。
吉博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催促秘书:“快一点,我要马上出发!”
他要用行动向巴黎、向共和国**、也向梵蒂冈表明他的新立场——
他不再是世俗化潮流的对抗者,而是一个务实的、关心民生疾苦的精神领袖。
————
接下来几天,总主教的马车不时出现在巴黎最破旧的几个街区。
他身着朴素的常服,亲切地探访那些教室昏暗、设施简陋的学校,慰问那些在寒风中坚持教学的修士修女。
他甚至当场承诺从教区有限的资金中拨出一部分用于改善取暖和购买书籍……
这一切行为引发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随行的《宇宙报》记者迅速记录下这一切。
第二天,一篇题为《慈悲的牧者——吉博总主教心系贫困教育》的报道便新鲜出炉。
配以总主教**孩童头发、与穷苦教师交谈的素描插图,极力渲染其亲民、仁慈的形象。
果然,这一举动赢得了舆论的一片赞誉之声。
即便是共和派的报纸,也谨慎地表示了欢迎。
《共和国报》评论道:
【无论吉博总主教动机如何,关注教育现实困境、纾解底层疾苦的行为值得肯定。
我们乐见教会力量以更务实的方式参与社会福祉事业,而非固守于意识形态的对抗。】
……
吉博总主教坐在书房里,阅读着这些报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他或许失去了保守派的支持,但却赢得了更广泛的社会好感,并为教会争取到了回转的余地。
想要让教会继续控制教育,已经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已经志不在此……
这笔交易,在他看来,开始变得划算起来。
——————
远在梵蒂冈的教廷内,一场严肃的对话正在进行。
“你去一趟巴黎,问一问吉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遵命,圣座!”
“还有,和那个年轻人接触一下——莱昂纳尔·索雷尔。”
“……需要我给他带什么话吗?”
“不需要说什么特别的。你只需要保持观察、有限接触就好。回来以后,告诉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遵命,圣座!还有什么?”
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端坐在书桌后的「利奥十三世」叹了口气:
“没有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