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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活过明天
天又黑透了。
主车间后头的大仓库,堆满了盖着破帆布的旧机器,像个铁坟场。
就角落一盏快咽气的灯泡,还半死不活地亮着。
梁莎莎抱着胳膊,背靠着冰凉的铁架子。
她面前摊着那本刚从徐莹那拿回来的账本。
血和脑.浆子糊了大半,又被她擦巴干净了。
旁边,撂着徐莹那把剁了人头擦干净的长刀。
“挑。”梁莎莎声儿冷得掉冰碴,眼珠子盯着我。
“道儿,就两条。”
她伸出俩手指头,在昏灯泡底下晃了晃。
“A。”她指头一点账本。
“这玩意儿,加上我捏着赵卫国祸害小丫头那点烂事儿,我找人盘一盘。”
“给你洗白了,挂个厂长的虚名儿。”
“厂子归你,前头的烂账一笔勾。”
“往后吃官粮,没人找你茬。”
她指头挪到第二根:“B。”
“痛快点儿,我找人把这破账本,还有小兰那日记,全**捅到天上去!报纸!电视!网上!让姓赵的臭大街!让他背后那帮龟孙一块儿陪葬!可后果...”
她撩眼皮看我:“你懂。”
“厂子保不住,你进去啃窝头,要么滚去山沟当野狗啃屎!”
她说完就杵那儿,抱着胳膊死盯着我。
仓库里静得吓人,就头顶那破灯泡滋啦滋啦响。
我瞅着她那张冷得能刮下霜的脸。
洗白?
当官?操!
老子是那戴官帽的料?蹲号子?跑路?
那跟着老子玩命的这帮兄弟喝西北风?
二狗子咋办?
我咧嘴一乐。
往前逼了一步,贴得贼近,影子把她整个罩住。
“洗白?当官?”
“老子**稀罕这玩意儿?”
我猛地一伸手,抄起旁边工具台上工人喝水的破搪瓷缸子。
五指死命一攥!
“咔嚓!”
缸子硬生生给我捏瘪了,豁口碴子跟刀片似的,呲啦割开我手心。
血混着缸子底那点凉茶水滴滴答答往下掉,砸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洇出一个个黑红点子。
梁莎莎眉毛都没动一根,就瞅着我那冒血的手。
“老子选第三条道儿!”我把那捏成铁疙瘩的破缸子哐当砸地上。
带血的手往前一杵,没碰她,却狠狠砸在她身后铁架子上。
震得锈渣子簌簌往下掉。
把她整个人卡在我和铁架子中间。
“厂子!归徐莹管!”
“你!”
“给老子当工人!”
“管钱!管人!管那帮小兔崽子拉屎放屁!”
“老子!”
“就**管一样!”
“谁敢伸爪子!老子就剁了谁的爪子!护着这块地!护着你们!”
我眼珠子瞪得溜圆,吼得唾沫星子喷她脸上。
梁莎莎被我死死卡在铁架子和身前,鼻尖离我下巴就一拳。
她脸上那层万年冰壳子裂了条缝。
眼睫毛猛抖了两下,那从来都雪白的耳朵尖,腾地一下冒了血色!
她没躲,反而梗着脖子,迎着我喷火的眼,嘴角一撇。
“陈超,你链锤抡多了震坏脑子了?做你**春秋大梦!”
“想睡老娘?”
“先看看你自个儿,能不能活过明天再说吧!”
她腰一拧,泥鳅似的从我胳膊底下钻出去,快得带风。
抄起台子上那本破账册,头也不回,高跟鞋哒,哒,哒踩着水泥地,一头扎进仓库深处的黑窟窿里,没影了。
“活过明天...”
活过明天?
操!
我低头瞅着自个儿手心那道翻开的血口子,又瞄了眼梁莎莎消失的那片黑咕隆咚。
胸口那把邪火轰地烧得更旺了。
还**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痒痒劲儿。
突然!
“轰隆!”
厂子大门方向炸出一声巨响,铁皮撕.裂的尖啸!
“超哥!门!门被撞豁了!”对讲机里老鲁嗓子都嚎劈了。
操!来了!
我抄起脚边那柄血呼啦的链锤就往外冲。
窜到主车间门口,正瞅见一辆黑越野车跟疯牛似的,硬生生撞塌了半边焊死的小铁门。
卷着烟尘冲进来!
车**一甩停住。
车门哐地弹开。
下来个人。
就一个。
是个老头。
干瘦。
穿着洗掉色的藏青旧褂子,脚蹬黑布鞋。
头发全白,梳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
脸上褶子能夹死蚊子,那双眼跟俩探照灯似的。
手里没枪,就拎着两根一尺来长,乌漆嘛黑,泛着铁光的判官笔!
他往车间门口一杵。
一股子看不见的劲,跟山似的压过来。
靠得近的几个工人,脚底板发软,往后直缩。
“陈超?”
“赵主任托老夫,摘你脑袋。”
“顺道,替他儿子收点利息。”
话没落音!
他动了!
快!
快得只剩道影子!
前脚还在门口,后脚,脚尖一点地,人跟贴着地皮飞似的,嗖地就扎进了大车间。
目标贼准!
奔着控制台就去了!
想毁账本!
毁那血手印!
“拦住他!”我抡起链锤就扑。
老鲁,强子他们也红着眼往上围!
老头压根不拿正眼瞧我们。
身子滑得跟泥鳅似的,在堆满铁疙瘩的车间里穿行。
两根判官笔在他手里活了!
点!
戳!
划!
撩!
“铛!”老鲁的钢钎被笔尖一点,虎口震裂。
钢钎脱手飞出去!
“噗!”强子肩膀挨了笔杆一扫,半边身子都木了。
闷哼着栽倒!
近不了身!
根本近不了身!
老头几个蹿就蹦到哗哗转的传送带边。
那铁皮带子正嘎吱嘎吱运着大铁疙瘩。
他脚尖在带子边一点,人借力腾空。
判官笔跟毒蛇钻洞,直扎控制台!
“操.你祖宗!”我眼珠子血红。
链锤带着风,照着他腾空的后背就狠砸过去!
老头跟后脑勺长了眼,人在半空,腰杆子怪异地一扭。
判官笔反手往后一架!
“铛!!!”
火星子爆开!
一股邪劲从链锤传回来,震得我虎口发麻,链锤差点飞出去。
老头借着这股劲儿,身子在空中划了个弧,啪地落在旁边那台哐当哐当空转的五千吨冲压机大基座上。
离控制台就几步!
他又扑控制台。
“哐当!!!”
那冲压机巨锤似的铁头,刚升到顶,带着死沉死沉的劲,猛地往下砸。
黑影跟山似的罩下来!
老头正好冲到锤头底下!
我脑子里闪过一道电光!
操!
拼了!
我链锤都不要了,脱手就砸向冲压头旁边那根控制水压的铁杆子。
“老孙头!加压!压到顶!”
“嗡!”
冲压头下砸的速度和力量轰地暴增。
朝着下面老头,还有那大铁槽死命砸下去。
老头脸唰地变了,他没想到我连控制台都不要了。
再也顾不上账本,判官笔交叉着往头顶一架!想硬扛!
身子拼命往后缩!
“轰!!!”
冲压头带着碾碎一切的劲儿,狠狠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