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冷的现实随着姜凌霜的离去而沉甸甸地压在陈瑞心头。
那指向西南的蛇杖,那枯河古道、无尽沙海、黑暗地裂的描述。
不再是模糊的传说,而是即将用血肉去丈量的地狱之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肺腑间的钝痛和灵魂深处的疲惫。
眼中那份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冰冷火焰更盛一分。
转身回到弥漫着药味与微弱煞气的酒店房间。
白叶已将姜雨薇用厚实的保暖披风仔细包裹、固定。
小心翼翼地背在了自己身上。
姜雨薇的头无力地靠在白叶肩头,惨白的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
覆眼的丝巾下,那令人心悸的黑红色微光如同冷却的岩浆。
“走了。”
一个字,掷地有声。
退路已断,前方唯有那吞噬一切的断峡悬顶。
清晨微寒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城市边缘的车流稀疏。
他们没有选择任何交通工具,姜凌霜的话语犹在耳边。
任何现代定位手段在那里都将失效。
更危险的是,徐坤和人间的耳目。
或许此刻就在江市纵横的蛛网中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徒步进入荒野,融入无人之境,是迫不得已也是唯一的藏匿之法。
姜凌霜如约在西南郊外一处破败的界碑旁等候。
枯槁的身影裹在一件深灰色的斗篷里,仿佛与背后的荒丘融为一体。
蛇杖点地,那双看透生死的浑浊眸子在斗篷阴影下抬起,扫过三人。
陈瑞背上虚弱的姜雨薇尤为刺眼。
姜凌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那覆眼的丝巾。
浑浊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痛惜?
是对那蚀魂煞气的感同身受?
还是对即将踏入绝境的悲悯?
无人能言。
最终,她只是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蛇杖朝着前方一条几近干涸。
布满碎石,只在低洼处淤积着些许泥水的古老河床一指。
“枯水河古道。从此,再无回头。”
她的声音比昨夜更加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三人便踏上了这条被遗忘的河床。
脚下的碎石硌得人生疼,残留的湿泥散发出发霉的气息。
城市喧嚣被迅速抛在身后,四周的景色迅速变得荒凉、硬朗。
初升的阳光本应带来暖意,但走在最前方的姜凌霜那沉默而孤绝的背影。
与蛇杖顿地的每一声“笃”响,都仿佛敲打着冰寒的前奏。
姜凌霜脚步看似蹒跚,实则异常平稳,速度并不慢。
她不看地图,也不辨方向,只是循着某种刻入灵魂的印记。
坚定地沿着古道蜿蜒向西。
偶尔停下,她会用手掌摩挲河床边风化严重、布满奇异纹理的巨大石块。
或是低头辨认某些早已被尘土掩埋的路径痕迹。
“此乃古河道分岔处…”
她嗓音低沉,指向河床一处几乎难以辨识的微斜岔口。
“莫要走错,若入了那‘食人泽’,便是造化高手也得剥层皮。”
白叶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靠近了陈瑞一些。
陈瑞抿紧嘴唇,精神力虽枯竭。
感知力却因极致的警觉而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努力捕捉着婆婆话语中透露的所有信息,不敢有丝毫怠慢。
干涸的古道似乎永无尽头,烈日逐渐爬升,蒸腾起河床上的热浪。
空气变得干燥灼人,连风都带着沙砾。
视野中的绿色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沙丘和戈壁的轮廓在天边勾勒出苍凉的曲线。
随着深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悄然降临。
并非来自物理的温度或风沙,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沉重感。
仿佛空气本身的“质地”在发生变化,变得粘稠,变得……混乱。
陈瑞感到玉扳指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规律的脉动。
仿佛沉睡的星辰在紊乱力场下轻微地“翻了个身”。
他心中一凛,立刻提醒道:
“婆婆,有古怪…空间似乎…不太稳定?”
姜凌霜头也不回,嘶哑的声音透着沉重:
“不错。渐入边缘之地,大世界法则在此已如朽绳。
扭曲、裂缝随处可见,寻常法则在此地如同废纸。
小心脚下阴影、空间波纹,切莫触碰。”
仿佛印证她的话,前方不远处,一片稀疏的灌木从突然扭曲起来。
如同隔着一层滚烫的热浪观看,景象变得模糊、拉伸、断裂。
几秒后才勉强恢复平静,但那灌木的形状似乎永久地发生了改变。
白叶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剑柄。
陈瑞的心跳加速,每一步都走得更加谨慎。
身负姜雨薇的白叶,更是将每一个落脚点都确认得无比扎实。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的姜凌霜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浑浊的双眸死死盯住古道右侧不远处沙地上一个被风沙半掩的物件。
那不是石头,也不是枯枝。
那是一个斜插在沙土中的、喝了一半的、蒙尘的……空酒壶。
酒壶的样式粗糙,壶口粗糙,残留的液体早已被风干。
但那股特殊的、混合着劣质酒精和某种草药的浓烈气味。
却在这一片干燥死寂的空气中,异常突兀地弥漫开来!
陈瑞瞳孔骤然收缩!
这气味,与昨夜岳琦所描述的那个疯癫僧人的特征——一模一样!
岳琦的话闪电般在他脑中炸响:
“...手里总是拿着酒瓶子……疯疯癫癫……但实力...很强!!”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从尾椎骨窜上陈瑞的后颈!
仇人的线索,就这么突兀地、血腥地出现在了这通往绝境的第一道门槛旁!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的目光瞬间扫视四周的沙丘、岩壁。
甚至空中任何一丝扭曲的空间波纹——那个疯子。
那个杀了恩师王华阳、逼得他自毁的凶手,难道就在这附近?!
前方,姜凌霜婆婆也似乎察觉到了这突然弥漫的酒气。
她布满皱纹的鼻翼微微**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转向那只酒壶。
又缓缓扫过瞬间进入战斗戒备的陈瑞和白叶。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沉郁如水的光芒。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蛇杖,那墨绿色的蛇瞳幽光。
似乎比刚才更亮了几分。
蛇杖的尖端,无声地指向更西边的方向。
危险如同实质的冰冷毒蛇,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