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院里出的这事儿,不但惊动了宁夫人、沈氏与覃乐瑶,就连二房太太听说后,也赶着带人过去看轻重了。
梨月要开口问是什么事,看见采初的表情,便把话咽了回去。
还真是不必多问,只要细心琢磨琢磨,就知必定与刚收房的福姐有关。
她没有吭声继续和面,心里却不由得苦笑了两声。
果然没过多久,燕宜轩后门外的甬路上,就来来往往不断人。
先是丫鬟婆子们急匆匆簇拥府医往三房院去。
隔了一顿饭的时辰,又有婆子急匆匆跑出去唤小厮请太医。
梨月看这样子,心知道福姐肚子里的孩子,大概是凶多吉少。
快到午膳时候,覃乐瑶也不曾回来。
梨月不好送午膳过去,便拿两个食盒,装了些香饮点心。
饮子是清热解暑的紫苏饮,与提神醒脑的茉莉花茶。
点心是夏日吃的,流心李子做的大耐糕,还有芡实茯苓白术做的五香糕。
梨月把食盒交给采初,安慰她不必急上火。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采初姐替奶奶着急,自己就更不能上火了。眼瞧着已经是午膳时候了,三房院那边乱着,只怕也不会做什么吃的。太太与大奶奶也都在那边,采初姐送个食盒子过去,也是咱们奶奶心细孝顺的意思。”
采初是光顾着生气了,见梨月装了两大盒点心,又预备两大壶香饮,这才懊恼的跺脚拍腿。
“你看我好糊涂,只顾着自己不痛快,还没你想的周全!怨不得奶奶平日里总夸你,说你嘴里虽然不吭声,心思却特别细致。小月,不是我当面说假话,咱两个掉个个儿才好呢。你这个脾气应该去奶奶跟前伺候,我这样的才该在厨房里当差。就可惜我也不会做饭,这样本事也不及你!”
梨月被她说的直笑,连忙把东西往前推了推。
“我的姐姐,你就别说笑话了,快些送了去吧。到那边儿看看情形如何,若是要用些饭,你打发小丫鬟说一声,我做些省事可口的,给那边送过去。”
采初带了两个小丫鬟,提着点心与香饮送过去。
午膳的时候方才回来,说是锦鑫堂秦嬷嬷派人送了饭过去。
太太奶奶们都被闹得没胃口吃,倒是喝了两盏梨月送的香饮子。
于是中午的时候,梨月便没多做菜,只用鸡汤鸡丝做浇头,打发丫鬟们吃了些甘菊冷淘面,又用五辣醋拌了些青瓜凉菜。
她们在燕宜轩凉凉快快的吃着面,还能看见内宅里一群人折腾的团团转。
三伏暑热的天气,直到日头偏西才消停下来,这点事人人都知晓。
“说起来那福姐也怪可怜的,好容易从外室熬到房里,能在三房院里立住脚,谁知道一个不小心,竟会把肚子里害孩子给跌没了。”
“这事儿又能怪的了谁?要怪只能怪福姐没那做主子的命!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生是下**讨吃的货,就算攀上了高枝,早晚也得跌下来!”
“听闻孩子打下来,三太太还让嬷嬷们拨着看,竟是个成了型的男胎,好不可惜了的。三爷本来就子嗣上艰难,看见了只顾唉声叹气,在府里坐不住,甩袖子就往外头去了。”
“……”
这些梨月虽没有亲眼所见,可光是听着也觉得血淋淋毛骨悚然。
听起来福姐大约还好些,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是一命呜呼了。
福姐进三房院做通房丫鬟,日就比做外室的时候,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宁三爷给她置办的院子虽然不算大,可总是使奴唤婢一家人。
如今回到宁国府内宅里住着,倒只住了个偏僻狭小的耳房。
屋里只摆了一张旧架子床,就把屋子占了小半间,
一张供桌两张椅子,外加一副旧妆台,便是全部家具。
此外别说是铺陈摆设,就连张正经桌子都没有。
福姐进屋就委屈的要不得,要寻着宁三爷去哭诉。
宁三爷见这小屋确实太过简陋,便对三太太提了两句不满。
说福姐如今怀着身孕,将来生下哥儿来,这屋子确实住不得。
谁知宁三太太早有应对,说福姐进来的急切,只委屈她暂住几天耳房。
当场命人开库房拿东西,要把三间西厢房拾掇出来,摆设要与正房一样。
福姐见西厢房十分敞亮,宁三太太还要正经裱糊收拾,心里自是乐意。
便想着好歹忍上几天,显着自己贤惠不拿大,往后在三房好过日子。
因此就在正房里头,给宁三爷宁三太太夫妻磕头拜见了。
又给三房院里几个有名分的姨娘,一一磕头行礼递了鞋脚。
其余没名分的通房丫鬟,也分了长幼拜见递茶相互拜见。
福姐原想着凭借肚子里的哥儿,无论如何进门也要开脸儿当姨娘。
见宁三爷夫妻两个不开口,自家也也不好提说这个话。
一不曾拜见宁老太君,二不曾去别的房院里见人。
整个三房院竟似有她没她一样,全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福姐当初在外宅小院的丫鬟婆子有不少,都是人牙子家里买来的。
宁三太太都嫌弃人家不干不净,全都打发出去转卖了。
依着宁国府内宅规矩,拨了一个十岁三等小丫鬟,在福姐屋里服侍。
因为她这屋里实在太小,于是晚间只能打铺,就在福姐床下脚踏上睡。
这屋子里又小又窄,还有个小丫鬟住着,十分的不方便。
宁三爷几天都没进来看过,只偶尔请安时见着,嘱咐她好生养胎而已。
福姐心里的意思,就盼着西厢房收拾好搬过去,宁三爷自然要进房。
谁知左盼右盼一个月,新房倒是收拾好了,住进去的却是个新丫头。
那丫头名唤鱼儿,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使得一手好针线。
五官模样不是头等,却是皮肤白腻丰腴饱满,另有几分姿色。
这丫鬟原先在宁三太太房里做针线,原本不显山不露水。
偏生这几天打扮的十分出挑,时常往宁三爷书房里伺候。
宁三太太听说后十分大度,酸话半句都没有,只说房子来不及收拾。
因此当着宁三爷与福姐的面儿,就命她先让让鱼儿。
“福姐的身子沉重着,这些日子也伺候不了三爷,屋子小些也没什么。新收拾的西厢房宽敞,倒是让鱼儿丫头先住着,服侍三爷还方便些。”
宁三爷不留心这些小事,只要自家住的舒坦,当然没什么可说。
这就可怜了福姐,三伏暑热的天气,便闷在潮湿的小耳房熬着。
偏偏那耳房门口的台阶松动,两场大雨下来,略踏重些就塌了下去。
福姐从两尺高的台子上滚下来,肚子正撞在凸起的地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