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照着以往的规矩,三房一个通房丫鬟小产,断然惊动不了这么多人。
府里的女眷齐聚三房,并不是看福姐去的,而是看望三太太去的。
昨日晚间骤风落雨,又是连打了几个响雷,动静十分骇人。
福姐的小耳房朝向不好,门前没有回廊遮雨,逢雨必定沾湿屋里。
她本想唤房里丫鬟,赶紧将门窗外雨帘撑起来,省得吹雨进屋潮湿。
谁知那小丫鬟是个惯会躲懒的,每到下雨刮风时,就不知躲哪里去了。
福姐此时身子已经沉重,强撑着在门口唤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
眼瞧着风卷花叶雷雨骤起,把屋里的地坪都洇湿了一片。
这耳房是个阴面屋子,平日就见不得阳光,潮湿的不得了。
地坪上若被雨浸透,明日必定要生绿苔,弄得满屋湿滑不堪。
福姐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披了件袄子,拿着油布出去搭雨帘。
这间耳房外头有三步台阶,不是正经的正房厢房,台阶也砌的又窄又陡。
这几天伏天潮湿,已经是长满了绿苔。
此刻又打湿了雨水,更是湿滑的要命。
谁知台阶石头也是不稳当,竟被福姐脚下一滑踩塌了。
刚摔在院子里的时候,她还没敢太过声张,强撑着起身回了屋。
谁知傍晚掌灯时,就觉得肚子里疼痛难忍,躺在床上直打滚。
好容易熬到小丫鬟回来,见她这个样子,才慌忙跑出去叫人。
那时天色已经不早,宁三爷在新通房鱼儿的厢房歇了,大伙儿不敢惊动。
宁三太太正要就寝,听闻丫鬟来禀报,连忙命人打着灯笼来看。
先叫了两个做过接生姥姥的婆子瞧,看了都说是伤了胎气。
宁三太太慌得要不得,先打发福姐吃了两颗保胎丸。
谁知这两大丸子药吃了半点用处没有,福姐滚在床上越发疼的紧。
闹到定更时候不单是疼,又似添了出血的症候。
宁三太太才急地跳脚,自己断然不敢做主,忙命丫鬟去西厢房唤宁三爷。
这里把福姐扶在床头,又是灌艾酒又是吃定心汤,也是止不住流血。
等到三更时宁三爷过来,一叠声叫唤着要请太医时,已经是不中用了,
因福姐住的小耳房窄小,又是小产的血房不吉利。
宁三爷在外头站了片刻,就随着宁三太太回了正房坐着。
三房院的所有姬妾丫鬟都起来,全都围在屋里静悄悄听消息。
闹到三更半夜时分,那边有婆子来禀报,说是掉下个成了形的哥儿。
旁人还不曾说些什么,宁三太太立刻就捶胸顿足痛哭失声。
一口一声哭自己没有子孙福,这些年房里收了许多人,都不见半点喜讯。
好容易外头弄来个丫头有了身孕,偏偏还不积德,六个多月就掉了。
一阵子抓耳掴腮哭天抢地,又将满屋子姬妾骂得狗血喷头。
宁三爷听了这话,不禁也有点灰心丧气,低着头只顾叹气。
一时众人都不敢吭声,只有新收房的鱼儿丫头,走到跟前劝了几句。
“三太太快不要哭坏了身子,为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孩子不值得。那福姐不过是个乡野村屯儿里的老姑娘,生得出什么像样的孩子?咱们三爷是正经公侯世家的爷们,何苦稀罕那来路不明的货……”
宁三太太不听这话还好,听了这话顿时急了,跳起来就甩了她一巴掌。
“你这混账丫头子也别张狂!她好不好是爷们得意的人,在外头宅子里住着的时候,是当奶奶娘子待的,肚子里的骨肉是货真价实!你个小浪蹄子是什么牌位的人,你敢说她母子是来历不明?三爷如今这么大的年纪,正经一品宁国公府的子孙,身上还居着这么大的前程,好容易才有这点子香火!别以为我不知你们这些**蹄子心里琢磨什么,一个两个只知道狐媚爷们!这件事别等我查出些什么,若是我查出来是谁使坏,你们一个个都别活了!”
打了鱼儿丫头还不够,宁三太太又指着在场众人,都啐着唾沫骂了一遍。
鱼儿被抽的低头不敢吭声,其他姬妾也都吓得不成,满屋子噤若寒蝉。
宁三爷见嫡妻如此气恼,只得叹了口气,摇头命众人散了。
“孩子没了福姐自己不小心,也是你我夫妻没这福气,与她们几个也不相干。你休要拿她们众人撒气,气坏了自己也不值得。”
一时又有婆子来问,打下来的孩子如何处置。
宁三太太还嗔着要去各房告诉,让管事房里买小棺椁成殓。
倒是宁三爷眉心紧蹙,连忙摇头叹气拦住不让。
“不过是五个来月的胎儿,一不曾托生在嫡妻正房身上,二不曾落草取名正经哭一声,何苦还闹这些麻烦?岂不是让满府里看咱们院儿的笑话!那东西只顾盛出去,寻个地方挖坑埋了就是,还要进来问些什么!”
说罢了这个话,宁三爷又是一顿唉声叹气。
眼瞧着天色已是三更过了,他依旧回西厢房了,鱼儿跟过去服侍睡下。
这边正房里打发了众人出去,宁三太太还焚香祷告,哭哭啼啼了半夜。
至于那边耳房里的福姐,只让丫鬟熬了些红糖姜水喝,便没人管了。
第二日早晨才五更天,宁三太太便头昏眼花呕吐不止,病得起不来床。
府医太医轮番来诊脉看病,都说是哀痛太过引起的心病。
引得宁国府女眷轮流过去看望,连久病卧床的宁老太君都知晓了。
从此一连三五天,宁三太太都在三房院里养病,三四个府医轮流开药。
“小月,三太太病了好几天,咱们奶奶忙着家务,也不好总过去看望。你做几样好克化的点心送过去,就说是咱们奶奶的心意。”
这天清早采初过来嘱咐,梨月连忙点头答应。
“你顺便也去看一眼福姐,看她身子如何,还撑得住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