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五媳妇脸当场就垮了,嘴唇撇得能挂油瓶,却不敢跟老太太犟嘴,只能憋着气应下来。
头一个月轮着老五媳妇洗衣打扫,她才算尝够了滋味。
井台边的水冰得像刀子,刚把手伸进去就冻得通红发麻,搓两件棉袄下来,指关节又肿又疼,夜里躺炕上都直抽抽。
反观老三媳妇,天天在厨房围着锅台转,脸上总带着点热气,哪受过这份罪?
老五媳妇心里窝火,见天儿指桑骂槐。
张桂兰回来,总能听见她在院子里摔摔打打,嘴里嘟囔:“有些人就是不要脸,丈夫不听孩子不要,只图自己快活……”
话里的刺明晃晃的,可张桂兰像是没听见,眼皮都没往老四媳妇那边抬一下。
在食堂吃饱了才回家,家里的活儿半点不沾,老五媳妇的风凉话,对她来说跟过堂风似的,刮过就散,连半分波澜都掀不起来。
老五媳妇骂了几天,见对方油盐不进,自己倒先没了劲头,只能憋着气继续搓衣裳。
原先阮家隔三天洗一次衣服,现在不到老太太骂她,她绝不洗,十天半个月洗一次就不得了,能拖就拖,拖久了,他们没衣服换洗,就不会再这么勤快了。
阮家的日子像是突然漏了底,生活质量一落千丈,院里人见了都能看出几分萧索。
从前张桂兰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三餐热乎可口,如今换了老三媳妇掌勺,一家子才算尝够了苦头,背地里没少念起张桂兰的好。
老三媳妇本就懒惰,做饭更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早饭永远是苞米碴子粥配咸菜,午饭晚饭也多是水煮白菜疙瘩,撒把面粉搅成糊糊就端上桌,连点油星子都少见。她嫌去菜园子费劲,整整一周没踏过菜地门槛,倒让张桂兰少了些被指桑骂槐的由头。
阮孟熙起初没太在意,甚至觉得张桂兰安分了不少,不用再天天听她唉声叹气。
可日子一长,他渐渐觉出不对劲 —— 衣服堆在盆里没人洗,回家闻不到饭菜香,连屋里的地都蒙着层灰。
他这才猛然发现,这个家像是缺了块重要的砖,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从前他总觉得张桂兰的付出是理所当然,她会把热饭热菜端到跟前,会把他的军装熨得笔挺,会在他晚归时留着一盏灯,会在晚上给他倒一杯热水。
他习惯了那份毫无保留的全心爱意,习惯了她围着自己打转,如今被这般冷落,心里竟空落落的不自在。
夜里躺在炕上,听着隔壁老三媳妇摔摔打打的声响,闻着空气中淡淡的咸菜味,阮孟熙第一次后知后觉地念起张桂兰的好。
那个总是低眉顺眼、默默操劳的女人,原来早成了这个家离不开的支柱,只是他从前从未放在心上。
张桂兰现在更专注于自己的事。
她本就是精力旺盛之人,不做家务事之后,时间就明显多了起来。
部队大院去年就贴出通知,说要开办军嫂扫盲班,专门教不识字的军属念书写字。
张桂兰揣着笔和本子找过去报了名,生怕去晚了名额就满了。
开班那天,她来得比谁都早,坐在最前排的小板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
扫盲班的老师是部队文书,讲课耐心,从最简单的 “人、口、手” 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