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兰听得格外认真,眉头微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板,手里的铅笔在草纸上反复画着,连老师说的每个笔画顺序都记在心里。
往后不管刮风下雨,她一堂课都没落过。
早上在食堂忙完活,就揣着干粮往教室赶;晚上扫完盲,又在家练字,常常练到手指发僵才肯睡。
其实她心里头并没完全想明白,自己一个围着锅台转的家庭主妇,识文断字有啥大用处。
可杨玉贞说过:“认得字,才能看清路。”
玉贞姐说重要的事,肯定错不了。
阮家人见她这股劲头,少不了冷嘲热讽。
阮老太太撇着嘴说:“都三十的人了,还学人家念书,不怕闪了舌头?能认得自己名字就不错了。”
老三媳妇也跟着打趣:“大嫂这是想当文化人呐,可惜啊,灶台都没离明白,还想捧书本?”
连她亲闺女都指着她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笑:“妈写的字真丑!”
张桂兰听见了,也不恼,只是低下头继续练字。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踏实。
一千二百五十块!
就是她的目标。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总琢磨着怎么讨好这个、迁就那个,只按自己认定的路往前走 —— 去扫盲班上课,去菜地薅菜,去食堂吃饭,日子过得简单又干脆。
原来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揣度人心的生活,真的能轻松这么多。
张桂兰心里甚至有了个没有成形的盘算,等存够那一千二百五十块,她想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她不想回那个同样没什么温暖的老家,心里早就认准了清水县 —— 那个养出杨玉贞这样敞亮人的地方。
从杨玉贞和包大姐的闲聊里,她总能听出清水县的好:那里的人直来直去,心眼实诚,日子过得热热闹闹,不像这儿,处处藏着算计。
她也想尝尝那种踏实舒心的日子。
包大姐跟她说过,清水县的半间小屋不贵,一百来块就能买下,等她存够了钱,就能在那儿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在外人看来,张桂兰好像选了条最省心的路 —— 不离婚,也不跟阮家硬碰硬,就这么耗着。
可杨玉贞心里清楚,这条路才最磨人。她得一辈子忍着恶心,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家里,跟一群烂透了的人虚与委蛇。
如今张桂兰不过是不再包揽家务,自己管自己的吃喝,却还要天天挨阮家老小的骂,连句回嘴都不能有。这样的日子,明明亏得厉害,她自己却觉得已经是天大的好了。
张桂兰这种人,要想真正挺直腰杆,摆脱骨子里的怯懦和依附,还得花上不知多少年月,一点点反省,一点点重塑自己。
她往后的路难走得很,尤其是阮孟熙那性子,看着老实,实则精明,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 “成长”,想想都让人觉得后怕。
但这些,都与杨玉贞不相干了。
她把陆西辞家的厨房彻底打扫干净,锅碗瓢盆擦得能照见人影,腌菜、肉酱一类的吃食,都按保质期远近码得整整齐齐,连怎么存放、什么时候吃最好,都一条条写在本子上,字迹工整清楚。
晚饭时,杨玉贞把本子递给向景行:“这个你收着,上头记着东西啥时候该吃完,要是快没了,就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再给你们邮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