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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文辉的撤退,是狼狈的是惊惶的更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巨大危险的本能逃离。
他像一头被狮群盯上的鬣狗,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红星市这片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恐惧的是非之地。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逃回省城逃回他父亲的羽翼之下,就能躲过这场滔天的大祸。
然而,他错了。
当他那辆黑色的伏尔加,如同丧家之犬般,刚刚驶入省城的地界时,几辆挂着白色牌照的军用吉普车,早已在高速路口,等候多时。
车子,被强行逼停。
几个穿着便衣,但眼神锐利,气质冷峻得如同出鞘利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拉开了他的车门。
为首的男人,只是亮了一下手中的一个红色证件便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冷冷地说道:“钱文辉同志,我们是省**保卫部的。现在怀疑你,与一起危害国家军事安全的重大案件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钱文辉的脑子,“轰”的一声,彻底炸了。
他那张总是带着倨傲的英俊脸庞,在这一刻,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钱文辉被带走的消息,像一阵飓风,瞬间席卷了省城的权力圈。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钱父,这位在省计委身居高位一向以沉稳儒雅著称的男人,在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动用了自己毕生的关系,四处奔走,想要打探出儿子到底触怒了哪路神仙。
可他得到的回复,却都是惊人的一致——无可奉告,权限不够。
他所有的关系网,在“军队”和“国家安全”这堵铜墙铁壁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他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儿子,这次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凡间的力量。
而他,和他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将因为这个蠢货的傲慢与无知,而被拖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与恐惧之下,钱父做出了一个最艰难,也最明智的决定。
他通过一个极其复杂的需要层层转达的关系,将一份由他亲笔书写的充满了悔恨与谦卑的“道歉信”,和一份足以让任何人动容的“赔礼”,辗转送到了红星市,送到了那个他从未见过面,却主宰着他全家命运的男人面前……
半个月后,江家小院。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和煦。
院子里,那块由王政委亲自特批的“军事重地特供食品研发基地”的牌子,依旧威风凛凛地立在那里,像一尊最忠诚的守护神,将所有不怀好意的窥探,都隔绝在外。
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部门,敢来“检查”。
工厂的生产,也终于步入了正轨。
江振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慢条斯理地看着一份由赵金豹送来的“礼单”。
礼单上,详细地记录了钱家为了“赔罪”,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其中包括,主动将名下三家效益最好的国营工厂的承包权,以一个近乎于白送的价格,转让给了由“江之味”控股的新公司;无偿为“江之味”提供未来十年,所有出口产品的运输和报关服务;以及……
一笔数额巨大到足以让赵金豹都感到心惊肉跳的“精神损失赔偿金”。
江振国平静地看着,脸上没有半分的波澜。
他知道,这不是胜利。
这只是,他亮出那张王牌之后,必然会得到的结果。
就在这时,一辆邮政的绿色自行车,停在了院门口。
邮递员递进来一封信,和一份《红星日报》。
江振国打开报纸,头版最显眼的位置,刊登着一则简短的消息:“原省计委副主任钱某某,因其子钱文辉,在重大经济问题上,存在严重的渎职和违纪行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经组织研究决定,免去其一切职务,并对其展开深入调查……”
江振国将报纸,随手放在一旁。
一个曾经权势熏天的家族就这样因为其子的傲慢与愚蠢,轰然倒塌,烟消云散。
他没有半分的同情,也没有半分的快意。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发生在井底的青蛙之间的闹剧罢了。
他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
他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是几行苍劲有力的用钢笔写下的字:“小江同志:你送来的东西,老家伙们都收到了。很好。非常好。国家,不会忘记你。军队,更不会忘记你。大胆地干,放手地干。天,塌不下来。若是塌了有我们给你顶着。——一个你没见过面的老兵。”
江振国看着这几行字,那颗早已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竟是没来由地,涌起了一股滚烫的热流。
他知道这封信来自哪里。
也知道,这几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缓缓地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点燃。
看着那张纸条在火焰中,化为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最终消散于无形。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他和他这座堡垒,才算是真正地,拥有了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最坚不可摧的……
靠山。
那场由省城公子引发的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快到红星市的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钱家,便已如同被巨浪卷过的沙堡,瞬间倾覆,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江家那座小院门口,那块“军事重地”的牌子,也悄无声息地,被取了下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江之味”,这三个字,在红星市,彻底成了一个禁忌,一个传奇。
再也没有人敢对它有任何不该有的觊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