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行发现沈修瑾的车子停在马路斜对面不走的了时候,他和郗辰通了气,短信发过去:别理他,我们找间清吧喝点酒。
白煜行和郗辰的车子,两辆车子一前一后从那辆宾利旁边行驶而过。
二人找了间会员制的清吧,又要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真的放他一个人在那里,没问题吗。”郗辰不放心的问了一嘴。
“他现在,不需要我们在身边。”
白煜行给郗辰倒了一杯金酒,夹了两块冰。
二人闷头各自喝了小半杯酒,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包厢里的氛围,有些怪。
小半杯酒下肚,先开口打破僵局的是郗辰,他把水晶杯往桌案上一放,力道有些大,发出一声轻响:
“今晚,真闹腾。”
“没想到他俩之间还发生过那么大一件事。”郗辰忽然抬头:“你说,简童真的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问出这话的郗辰,双目沉凝,他很难相信,那样热烈挚爱的简童,会在危急关头,丢下沈修瑾独自跑路。
这简直和他印象中的简童,太割裂。
白煜行抿了一口杯中酒,也把酒杯放下,看向郗辰,神情里,比起郗辰,更加内敛沉稳,他冷静无比,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你也亲耳听到了,简童她亲口承认,事发时候,她先逃跑了。”
白煜行一字一字:“难怪阿修之前喝醉酒,一直在说,她不要他了。”
郗辰蹙了蹙眉:“可是我还是不太信……”
话未说全,被白煜行叫停:
“阿辰,我亲眼看到了。”
郗辰不解:“什么?”
白煜行指尖点了点桌面,垂着眼睛:“我说,我亲眼看到了那份陈年老视频,证明简童当年自己逃跑了的视频监控。”
“好几段视频,有几段是逃跑的路上的监控拍下的,她一个人逃跑的片段。最后一段是沈家老爷子问她:你把阿修留在那里,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吗,她……承认了。”
郗辰张了张嘴,眼底错愕。
但还是说:“是不是视频有问题?”
白煜行摇了摇头:
“你看见了,阿修对这件事始终有芥蒂,那按照他的性格,不会不去做视频鉴定的。他说视频无合成痕迹。”
话锋一转,又道:
“再者,如果视频有问题,那今晚呢?深度催眠中,简童亲口承认,她自己先跑了。”
二人又沉默了。
好半晌,郗辰艰难开口:“很难想到。”
白煜行搓**疲惫的眉心:“是啊,很难想到。”
又不禁眯起眼回想起年少时候来。
“我就说,小时候,我印象中,阿修虽然嘴巴硬,有时候还毒舌,但对简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你记不记得儿时有一次,简童小时候生日那天,简家老爷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被简陌白看上了,抢走了。简老爷子知道了,叫人又补了一份给简童。”
“阿修当时年纪不大,却当着简老爷子的面,从简陌白手里,把简童的生日礼物抢了回来,冷着脸递给了简童,他自以为很酷地来了一句:喏,拿去。别哭鼻子。
鬼的哭鼻子,简童那会儿可没哭鼻子。他是怎么看出来哭鼻子的。
阿修还当着简老爷子的面,对简老爷子说:既然这个是您老送给小童的生日礼物,那就是小童的东西,别人抢不走,也别想抢。简陌白要是喜欢,您老让人现在从外面再订一份给他。但小童手里这份,不行。”
“那可是简辞晏啊,跺跺脚,整个商圈也要震一震的简老爷子!阿修怎么敢当众拂了简老爷子的面子的。”
“别说是他沈修瑾一个小毛孩子了,就是他爷爷沈家老爷子,当时简老爷子身体康健硬朗人还没老,他要是动真格的,沈老爷子也得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果然宴会结束,回去之后,被罚了。没进家门,就在院子里,就被沈老爷子的鞭子抽得浑身是伤,老爷子边打边问他,有没有做错。他咬着牙嘴硬咬死‘我没错’,最后顶着一身伤罚跪祠堂,跪了两天三夜没服软,问他知错没,就是不改口,咬死就是‘我没错’,最后伤口发炎高烧晕过去送去急救,这事,才不了了之了。”
“要不是我俩每天夜里偷摸爬狗洞进去给他送吃的喝的一些消炎药,他能不能扛过那顿毒打外加两天三夜跪祠堂,还真不一定。”
两人说起儿时这件事,不由得一阵心悸。
不为别的,那天他俩随阿修回去,被沈家的管家拦在门外,他俩从狗洞里偷溜进去,院子里那顿毒打亲眼看到的。
后头夜里他俩偷摸进祠堂给沈修瑾送吃的喝的还有简单的药物,沈家老爷子夜里拿着鞭子进来,他俩匆促藏在祠堂桌案下,也亲眼看到了全过程。
沈老爷子那股恨不得要把人打死的狠劲,那顿鞭子,后来小半年里成了他俩的噩梦。
那会儿他俩怎么都想不明白,简老爷子也没有计较阿修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简老爷子都没计较了,沈家老爷子,怎么就好像阿修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那鞭子抽打的狠劲,哪家亲爷爷能这么狠。
其实,至今,他俩都没想明白这件事。
包厢里
两人一阵唏嘘。
“就只是为了一个生日礼物被简陌白抢走了,再说简老爷子当场就差人去补了一份更好的给简童。……你说,当时,阿修至于吗。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当众顶撞了简辞晏,还拂了这位商业霸主的面子。”
“让他向他爷爷承认一句‘我错了’,非要背着一身伤,死鸭子嘴硬不张口……至于吗。”
郗辰嘀咕着。
白煜行神色微动,过于冷静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幽光。
小时候或许不懂沈修瑾是为了什么,现在长大了,有什么不懂的呢。郗辰也懂的。
只是,这样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被时间掩埋在了长河里,如果不特意翻一番记忆深处的东西,谁还会特意去想起这件事。
很久不去想的事情,现在从记忆的箱子里,挑挑拣拣翻出来,再去回忆,去看……有些东西啊,就明了了。
“起初的时候,阿修嘴硬还毒舌,但你要说他厌恶简童,我觉得不像。”
“后来……他好像真的冷脸对简童,也不留情了。就好像,他真的很烦简童,冷漠以对。可你说他真的不留情,冷漠以对,他又有些时候纵着简童的所作所为……真矛盾。”
白煜行越发疲惫了,还……头疼。
“你说阿修现在怎么想的,他到底想做什么?你说他现在是不是恨简童?”郗辰问道。
白煜行不想说话了……头更疼了。
“如果只是纯粹的恨,倒好了。”
“你说什么?”郗辰抬头看去。
沉吟了下,白煜行神色复杂,也十分沉重,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才开口,开口就是炸裂的一句话。
“我给简童把脉,她肾功能出了大问题。”这还不够,放出更重磅的:“我怀疑,如果不是病情引起肾衰竭,那她,只剩单颗肾。”
“哈?啥?”
“我说,她,简童,很可能,缺了一颗肾。”
郗辰张了张嘴,动了动,又动了动,好半晌,像个**一样,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时间过去好几分钟,他才像是反射弧特别长地跳起来惊呼:“你说她缺了一颗肾?!”
巨大的声量,在偌大包厢里回荡,在白煜行的耳边炸开,他揉了揉耳朵:
“小声点,我没聋。”
又道:“我只是怀疑。”
“你先坐下来。”
“还只是怀疑阶段,没印证,这个得做个检查才能出结论。而且……也许是我猜错了,毕竟,这要是真的,也太荒诞了。”
郗辰缓缓坐下,眼神有些躲闪。
引起白煜行的狐疑:“有事?”
郗辰神色不太好,“嗯”了一声:
“那个……我也有件事告诉你。”
白煜行感觉不太好了。
“之前阿修让我帮忙查一下简童在监狱里的一些情况。”郗辰沉闷说道:“因为他不方便让他自己的人去查,查出来的都是加工过的,你知道我家的产业的特殊性,不然我也不会和安乔有联系。”
“我的人只开始查,好像就有人警觉了,再查,对方应该就出手了。”
“但,还是查到一小部分。”
“我手里只有一小段视频。”
说着,打开手机调出那段视频:“喏,你自己看吧。”
视频就一小段,很快就看到视频结尾,但,白煜行看完,脸色很不好:
“她在里面被同监室的人欺负了。”
打骂踹,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嘴里没干没净……这哪里只是欺负,这是羞辱!
虽然只是一小段,但,也可见,她在里面的日子,恐怕不只是苦了一点,清贫了一点而已。
视频里的一小段,也许就是她三年里的日常。
白煜行脸色已经黑得能够滴出墨汁,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才沉闷地说出:“谁给这些人的胆子!”
他抬头看郗辰:“阿修知道吗?”
郗辰眼神躲闪了一下,而后也抬眼看向白煜行:
“你给简童把脉之后,不也没告诉阿修,简童的身体真实情况。”
白煜行懂了:郗辰也没说。
“东西其实我也才拿到手没多久,毕竟阿特意嘱咐了,要查,但得等一等,有人在阻挠,他之前派人去监狱那边去查,已经打草惊蛇了。得缓一阵子,那边放松警惕了再让我的人去查。”
“但,东西我拿到手,看了……那会儿我看阿修不对劲,摸不太准他到底要对简童做什么,我就想再看看……结果现在……”现在手里这个一小段的视频,更成了烫手山芋了。
如果这段视频是简童三年牢狱的常态……那谁又说得准,缺了一颗肾,还是不是白煜行荒谬无比的猜测而已。
白煜行叹了口气,沉重开口:“事情,变得非常糟糕了啊。”
谁也没有问出那句“现在怎么办,要让阿修知道吗”。
两人默默起身,一个默默收起手机,一个默默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直到两人站在清吧门口分别的时候。
“烂在肚子里吧。”白煜行丢下一句话,走向自己的车子。
他俩喝了酒,会员制的清吧,有专门招聘给喝了酒的客人代驾的司机。
离开的白煜行和郗辰,不会想到,那短短的一小段视频,只是简童三年牢狱生活里,最“温和”的一小段片段,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而她,经历这些,泥沼里爬出来,如今,向阳而生,却有人,不肯放过,想要,折了这从泥沼里艰难爬出,向阳而生的稚嫩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