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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赃并获,绝无虚言!”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荣庆堂内轰然炸响!
贾政呆呆地看着贾环,又看看那瘫软如泥、只知喊冤的赖大,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信吗?
他当然信!
贾环那番话,有理有据,数据详实,直指要害!
那绝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够凭空捏造出来的!
可……
查抄?
查抄自己府里的大管家?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他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这个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岂不成了满朝的笑柄?
就在他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之际。
宝座之上的贾母,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昏聩的老眼,此刻,却陡然迸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她活了这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
什么人心没看透?
贾环那番话,是真是假,她一听便知!
她最恨的,不是亏空,不是没钱。
她最恨的,是背叛!
是这些吃着贾家的饭,住着贾家的房,却反过来,将贾家当成肥肉,一口一口吸食的……家贼!
“好!好一个忠心耿耿!”
贾母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里的冰棱子。
她没有看贾政,而是将目光,死死地,钉在了赖大的身上。
“来人!”
“老祖宗!”
“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给我拿下!绑了!”
随着贾母一声令下,早已候在堂外的几个粗壮的婆子和家丁,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便将那还在哭喊冤枉的赖大,按倒在地,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老祖宗饶命!老爷饶命啊!”
赖大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贾母,却连看都未曾再看他一眼。
她只是对着贾琏,冷冷地吩咐道:“琏儿,你亲自带人,去!就照环哥儿说的,去抄!我倒要看看,他这些年,究竟从我们贾家,偷了多少东西!”
“是!”
贾琏大声应下,只觉得一股恶气,终于得以抒发,转身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去了。
这一手雷霆手段,瞬间,便将堂内所有心怀鬼胎的管事们,吓得是魂飞魄散,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
整个荣庆堂,终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到了那个始作俑者,那个神情平静得可怕的少年身上。
他们知道,今日之后,荣国府的天,要变了。
贾环见已成功震慑全场,心中了然。
他知道,光是揭露问题,还远远不够。
他要做的,是给出解决方案。
一个能将贾家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轮,重新拉回正轨的,惊天之策!
他对着贾母和贾政,再次躬身一礼,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与沉稳。
“老祖宗,父亲。揪出蛀虫,只是第一步。若想让贾家基业长青,当务之急,是开源节流,双管齐下。”
“孙儿斗胆,拟了一份‘资产盘活与债务重组’的方案,请老祖宗和父亲,定夺。”
“说。”
贾母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那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名为“期待”的光芒。
贾环清了清嗓子,开始将他那早已成竹在胸的计划,和盘托出。
“所谓节流,有三策。”
“第一,成立审计小组!由凤姐姐牵头,从账房中,挑选几位信得过的先生,再从外面,聘请两位专业的账房高手。将府中所有内务、采办、工程、田庄的账目,全部重新核查!凡有贪墨者,一律严惩不贷!从此以后,所有账目,每月一小查,每季一大查,务必做到,账目清晰,赏罚分明!”
王熙凤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正是她想做,却一直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情!
“第二,裁撤冗余,打破陈规!我贾家奴仆逾千,其中真正做事的,怕是不足三成。其余者,皆是游手好闲,白食俸禄之辈。”
“孙儿建议,对所有仆役,进行重新登记造册,定岗定责!凡无事可做者,凡年老体衰者,凡屡教不改者,一律清退!府中发给一笔安家费,让他们自谋生路去!从此以后,府中用人,只看能力,不看出身!打破那家生子的终身制,能者上,庸者下!”
这话一出,堂下又是一片哗然!
这……
这简直是要动摇国公府的根基啊!
可这一次,却无人敢出声反对。
因为他们知道,贾环说的,是唯一的活路。
“第三,变卖劣产,集中资源!将城外那几个连年亏损、入不敷出的庄子,尽数变卖!所得银两,一部分,用来偿还外债,另一部分,则投入到那些能赚钱的、收益高的产业上去!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这三条“节流”之策,一条比一条狠,一条比一条激进!
每一条,都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要将贾府身上那些腐烂的、坏死的肉,毫不留情地,一刀刀割下!
堂下众人,早已是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石破天惊的,还在后面!
贾环顿了顿,抛出了他整个方案中,最核心,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开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令人心折的自信与豪情!
“孙儿的开源之策,只有一个!”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道:“由我们新开的‘荣国银号’,向荣国府,提供一笔,低息贷款!”
“什么?”
这一次,连贾母都坐不住了,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
自己家的银号,借钱给自己家?
这……
这不是左手倒右手吗?
有什么意义?
贾环微微一笑,解释道:“老祖宗,这其中的意义,可太大了。”
“其一,解燃眉之急!银号立刻提供二十万两现银,由凤姐姐支配,将我们欠外面所有商家的债务,一次性,全部还清!如此,可保我贾家百年声誉,不受半点玷污!”
“其二,债务转移,降低成本!我们欠外面商家的钱,那是要算高额利息的!而我们欠自家银号的钱,利息可以降到最低,甚至,可以根据府里的情况,随时调整!这等于,是把我们沉重的外债,变成了一笔可控的、几乎没有成本的内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贾环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举,可以向全天下的人,彰显我们‘荣国银号’的雄厚实力!连荣国府这等百年豪门,都信任我们的银号,都向我们借贷!那天下还有谁,会不信任我们?如此一来,银号的信誉,便可一举奠定!日后,吸引天下储户,汇聚天下财富,岂不是水到渠成之事?”
“用贾府的‘名’,来为银号的‘利’做背书!再用银号的‘利’,来反哺贾府的‘名’!”
“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才是真正的,万世不拔之基业!”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石破天惊!
整个荣庆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贾环这番宏伟而精妙的构想,给彻底镇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自己在仰望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这哪里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这分明是一个经天纬地的……商业奇才!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巨大的震撼之中,无法自拔之时。
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悲愤与哭腔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宝玉,从人群中,涨红着脸,冲了出来!
他指着贾环,那双总是清澈多情的眸子里,此刻,竟是写满了愤怒与痛苦。
“三弟!你……你怎么能如此冷血!如此无情?”
他痛心疾首地道:“那些仆人,都是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那些庄子,都是祖宗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基业!你怎么能说裁就裁,说卖就卖?”
“还有!你竟然,要把我们家,变成一个……一个浑身沾满铜臭的商贾之家!你……你这是在毁了我们家的根本!是在玷污我们家的清名!我……我绝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