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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老哥。”陈凡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你就坐下慢慢吃吧。谁出门在外，没有个马高蹬短、上不及下的时候？既然进了我这个店，那就是我这儿的客人。”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子，那上面只有一碗几乎只剩下清汤的面条。
这说明对方还是很厚道的，即便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只是点了一碗最便宜的汤面果腹，并没有想着大吃大喝一顿然后赖账。
想到这里，陈凡心中已有了计较。他转头对还愣在一旁的杜海说道：“杜哥，你吩咐后厨，做一碗红烧肉来。”
“啊？”杜海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对了，”陈凡补充道，“再做一份咱们店里拿手的秘制酱肘子，另外再拿二两老白干来，让这位大哥吃饱吃好。”
钱卫国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凡没理会他的惊愕，而是看着杜海，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以后，咱们这个店啊，就设一个‘爱心摊位’。谁要是实在有困难吃不上饭了，或者遇到难处实在难以为继的时候，进来吃一顿热乎饭还是可以的。
一顿饭嘛，富不了我们，也穷不了我们，却可以让那些真正遇到难处的人，得到一时的缓解。”
他看着一脸震惊的杜海和感动得热泪盈眶的钱卫国，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准则：
“行商，先要正心。”
钱卫国见陈凡不但不赶他走，反而要加菜请他喝酒，顿时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
“不不不，老板，这怎么好意思！我……我已经吃饱了，一碗面就够了，实在不必要再破费了！”
“行了，大哥，你就安心地吃吧。”
陈凡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回到座位上，自己也拉了张凳子坐下，笑道，
“这一顿饭我还是能请得起的。再说了，我也没吃饭呢，咱俩刚好坐下好好喝一杯，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呢。”
陈凡都这么说了，钱卫国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局促地坐着，眼中满是感激和不安。
很快，杜海就亲自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上来了。一盘是酱色油亮、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另一盘是香气扑鼻、软糯脱骨的秘制酱肘子。
这在物资还不算充裕的年代，绝对是招待贵客的硬菜。
陈凡主动拿起筷子，将这两样菜都往钱卫国的面前推了推，然后拿起那瓶老白干，给两人的杯子里都斟满了酒。
“来，老哥，奔波了这么久，喝一杯，解解乏。”陈凡举起杯。
两人碰了一下杯，辛辣的白酒下肚，一股热流从喉咙烧到胃里，钱卫国的拘谨也消散了不少。
陈凡这才看似随意地问道：“哎，老哥，你说你是江南服装厂的，我记得这个厂好像还挺有名的吧？
你们服装厂制造出来的衣服，在供销社里那也是供不应求啊。这怎么……想到跑到我们这儿来推销袜子了？”
提到这事，钱卫国刚刚因为酒精而缓和的脸色，瞬间又黯淡了下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又猛灌了一口。
“老板你有所不知啊……”他涩声说道，
“是这样的，去年的时候，我们厂子接了国外一笔大订单，要做三十多万双袜子。而且对方要求特别高，要质量最好、成本最高的那种。”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回忆和愤懑：“我们全厂上下，为了这笔订单，加班加点，弄了整整三个月，才把这三十万双袜子给赶制出来。
可……可等着交货的时候呢，对方却变卦了！以各种理由，什么工艺不行，材料不对……反正就是百般挑剔，死活就是不要了！”
“这一下子，三十多万双袜子直接砸到手里，前期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血本无归。眼看着厂子里大半的流动资金都投进去了，这批货要是砸手里，那厂子可就麻烦了！”
“所以，厂里才派我们这些推销员出来，天南海北地跑，看能不能把这批袜子卖出去。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指了指桌上那几双样品，“没想到，我跑了这么多天，就仅仅只推销出去了几双。
剩下的一听我要卖的价格，都被吓到了，谁也不肯要。”
他端起酒杯，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愁容满面地叹息道：“这回回去，我可怎么跟厂里交代啊？”
听着钱卫国的叹息，陈凡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地吃着，心里却在飞速盘算。他等对方又喝了一杯酒，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开口问道：“老哥，那你这批袜子，打算卖多少钱一双？”
提到价格，钱卫国脸上又露出一丝尴尬，他比划出两根手指，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厂里给的指导价……是2块钱一双。”
2块钱？
这个价格一出口，连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杜海都忍不住咂了咂舌。
要知道，在1982年，市面上最常见的棉线袜子，价格也就三五毛钱，稍微好一点、时髦一点的尼龙袜，顶天了也不过一块出头。
2块钱一双的袜子，差不多是普通工人小半天的工资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哪里是穿在脚上的袜子，简直就是奢侈品。
难怪会没人买。
然而，陈凡一听这话，心里非但没有觉得贵，反而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心血来潮。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进入80年代，随着政策的松动和市场的开放，
“捣鼓小商品”将会成为一个多么热门的行当！有多少未来的“万元户”，
最初的启动资金就是靠着这种在许多人眼中“投机倒把”的行为积攒起来的。
他甚至记得，在未来的南方，会有一座城市，正是靠着无数像袜子、纽扣、拉链这样不起眼的小商品，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县城，发展成一座享誉全球的“小商品之都”。
而眼下，这三十多万双因为外贸订单而生产的高质量袜子，不正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小商品吗？
一个陷入困境、急于出货的国营大厂，一个手握未来市场信息的重生者……
陈凡看着眼前这个愁眉苦脸的推销员，眼神越来越亮。这哪里是麻烦，这分明是送上门来的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