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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都指挥使陈永福,挺着硕大的肚子,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怀里搂着一个娇媚的侍妾,正就着美人的手,品尝着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
暖阁下首,几个心腹将领和本地豪绅作陪,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舞姬身姿曼妙,一派歌舞升平。
“来来来,陈大人,再饮一杯,这鬼天气,冻死个人,还是大人这里暖和啊。”
豪绅张员外谄笑着举杯。
“哈哈哈,好说好说。”
陈永福得意大笑,一口饮尽杯中酒。
“什么鬼天气,什么黑袍贼,都是小事,有本官在,诸位尽可高枕无忧。”
“那是,那是。”
李千总附和笑着。
“听说总督府新派了谭纶来?还让咱们严加戒备?哼,小题大做,那黑袍贼,在山西蹦跶蹦跶就得了,还敢来打咱河南府?借他十个胆子!”
“就是。”
陈永福嗤笑一声,接过侍妾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油光满面的脸。
“仇总督......哦不,仇鸾那草包,自己无能,让个小知县闹翻了天,谭纶?一个丁忧的文官,懂什么打仗?传令?哼,本官早按规矩传下去了,让下面的人......该巡逻巡逻,该站岗站岗,别出大乱子就行。”
“至于......深挖壕沟?加固城墙?囤积粮草?折腾那劳什子干嘛?天寒地冻的,让弟兄们遭那罪?吃饱了撑的!”
他挥挥手,不耐烦道。
“喝酒,喝酒,别让那些扫兴的事,坏了咱们的雅兴,这大雪天的,贼寇还能飞过来不成?哈哈哈!”
暖阁的欢声笑语,被厚厚的墙壁隔绝。
城西贫民窟,却是另一番地狱景象。
低矮的窝棚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积雪压垮了棚顶,冻僵的尸体蜷缩在角落,无人收殓。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堆里翻找着能吃的残渣,小手冻得通红发紫。
一处勉强还算完好的窝棚里,赵渀和一个苦力头目围着一个小火盆,盆里烧着捡来的碎木,低声交谈。
火盆微弱的热量,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都安排好了?”
赵渀声音沙哑。
“赵大哥放心。”
王杠子眼中闪烁着仇恨和兴奋的光芒,“城西官仓,守备......稀松,就几个老弱兵丁,天一黑就躲屋里烤火,兄弟们摸清了,后墙根有个狗洞,能钻进去,火油......都备好了,就等......阎大人的信号。”
“好。”
赵渀点点头,又看向一边的车夫老马。
“城里的路如何了?”
“没问题。”
老马搓着冻僵的手。
“东大街、西大街、府衙前街,几处要道,都堆好了柴火、烂草,浇了火油,一点就着,保准......烧他个通天亮,让那些狗官......睡不成安稳觉!”
“还有......”
赵渀压低声音。
“府衙的刘三?守城的孙二狗?”
“都打点好了。”
精瘦的李货郎接口。
老军户眼中精光一闪。
“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阎大人说了,打下府城,分田,分粮,让咱们穷苦人......当家做主,再不受狗官恶霸的鸟气!”
“****。”
王杠子狠狠啐了一口。
“老子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另一边。
平阳府城外,黑袍军大营。
风雪漫天,天地一片混沌。
然而,营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肃杀之气,冲霄而起。
工棚内,炉火熊熊,热**人,数十名赤膊的工匠,挥汗如雨,巨大的坩埚中,铁水翻滚,阎洪亲自督阵,吼声如雷。
“快,倒模,小心,别烫着!”
通红的铁水被倒入巨大的泥范中,蒸汽弥漫,嗤嗤作响,旁边,一排排新铸成的火炮、虎蹲炮炮管,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工匠们正用砂轮打磨炮膛,发出刺耳的尖啸。
远离营区的僻静山谷,戒备森严的火药坊内。
空气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和硝石味,工匠们穿着特制的棉布衣,小心翼翼地将研磨好的火硝、硫磺、木炭粉,按精确比例混合、搅拌、压实,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旁边,已经配制好的颗粒状黑火药,被小心翼翼地装入防潮的木桶中。
更远处,一排排特制的加大号**包用油布、麻绳紧密捆扎,整齐码放,每一个**包,都足以炸塌一段城墙。
中军帐前空地。
风雪如刀,五百名将士,身披双层厚棉甲,背负沉重的**包,腰挎短刀,肃立如林,赵将站在队列前,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坚毅而年轻的脸庞。
“兄弟们。”
赵将声音嘶哑,却带着雷霆般的力量。
“今夜,我们将背负**,冲向府城东门,为袍泽,开一条生路,此去......九死一生,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五百人齐声怒吼,声震风雪。
“好!”
赵将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刀锋直指府城方向。
“黑袍军,杀!”
怒吼声如同惊雷,在风雪中回荡。
营区后方,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风雪中集结。
满载着粮草、箭矢、火铳、炮弹、云梯、撞木......的马车、牛车、骡车,排成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辎重营的士兵们,顶着风雪,检查着每一辆车的绳索、轮轴。
张炼穿梭其间,声音已经嘶哑。
“绑紧,再绑紧,防雨布盖严实,粮食,火药,绝不能受潮,快,动作快!”
府衙中军帐内,灯火通明。
巨大的府城防图铺在中央。阎赴、阎天、阎地、阎玄、阎黄等人围聚四周。
阎赴手持炭笔,在图上做着最后的标记和推演。
“东门爆破点,这里,瓮城内侧门洞,墙体最薄。”
“主力突击路线,沿东大街,直扑府衙,控制中枢......”
“记住。”
阎赴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此战,速战速决,雷霆一击,破城后,首要目标,擒杀陈永福,控制府衙,武库,粮仓,其次,肃清顽敌,安抚百姓,绝不可恋战,给开封、郑州援军反应时间。”
“是!”
众将齐声应诺,眼中战意沸腾。
夜幕降临,风雪更急,平阳府黑袍军大营,灯火次第熄灭,只留下巡逻士兵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一支支沉默的军队,如同黑色的洪流,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开拔,向着东南方向......那座在风雪中沉睡的古城,滚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