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进大明,比考进大明容易 第237章:你心中的大明已经死了

“叔大。”

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穿透了风雪的呼啸和战场的喧嚣,清晰地、沉稳地传入他的耳中。

张居正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望去。

“阎......阎兄......”

张居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手中的剑掉落在冰冷的地上。

他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眼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震惊、茫然,更有物是人非的强烈冲击。

阎赴翻身下马,踏着积雪,一步步走到张居正面前。

他解下头盔,露出那张饱经风霜却更显坚毅的脸庞,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昔。

“叔大。”

阎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将周围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别来无恙?”

“无恙?”

张居正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逆贼好友,又看看四周肃杀的黑袍军阵,再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又顷刻间恢复镇定,苦笑着摇头。

“阎兄......你这无恙二字,可真是......折煞我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打量着昔日好友,直到最后,复杂的落在阎赴腰间那条古朴的犀角腰带上。

那是嘉靖二十六年,他高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时,特意赠予当时因貌寝被黜落至同进士、即将离京赴任从县的好友阎赴。

也是昔日提点自己的湖广巡抚顾璘赠送的。

他说希望自己树立远大的抱负,做伊尹、颜渊,不要只做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

自己也是这般期望好友。

他记得当时阎赴接过腰带时,眼中闪过的复杂光芒,有一种他当时未能完全理解的决绝。

“这犀带......阎兄竟还戴着?”

张居正声音有些发涩。

“为何不戴?”

阎赴低头,手指轻轻抚过温润的犀角,眼神带着一丝追忆。

“这是叔大赠我的情谊,更是时刻提醒我,这世道是何等不公,何等需要改变。”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居正。

“还记得那家客栈吗?你我二人,一壶浊酒,彻夜长谈,你希望致君尧舜上,我最初亦如此,那时你我皆以为,凭胸中才学,手中笔墨,便可涤荡乾坤,澄清玉宇。”

“然则......”

阎赴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刻骨的寒意。

“殿试之上,嘉靖帝以貌取人,将我黜落,你金榜题名,入翰林清贵,我远赴从县,为一七品小吏,这......便是朝廷的公道?这便是你我期许的尧舜之治?”

“他嘉靖敢不敢睁眼看一看这世道?”

阎赴冷笑良久,方才再度开口。

“后来......从县赴任,你遣张炼千里迢迢,助我安顿。”

阎赴目光转向张居正身后不远处,那个同样震惊呆立的身影。

“这份情谊,我阎赴铭记于心,然则......也正是这从县县令之位,让我亲眼目睹了这煌煌大明,是何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官吏如豺狼,缙绅似虎豹,苛捐杂税猛于虎,百姓如草芥,生不如死!”

他踏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交击。

“叔大,你告诉我,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世道,靠你那翰林院的清议,靠你那恩师的权谋,靠你们在朝堂上争来斗去,能改变吗?,能救得了这天下苍生吗?”

张居正脸色苍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阎赴的话,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殿试的不公......从县的黑暗......他无力反驳,他身处庙堂之高,又何尝不知这帝国的腐朽?

只是......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会有人以如此激烈、如此彻底的方式,去挑战这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阎赴身后快步走出,来到张居正面前,深深一揖。

“少爷。”

张居正猛地回神,看向来人,正是他当年赠予阎赴的书童,张炼。

然而,眼前的张炼,已非昔日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厮,他身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袍,身姿挺拔,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沉稳气质。

那是一种......在底层挣扎过、在变革中历练过、找到了自身价值后,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与从容,如同......腐朽淤泥中,破土而出的一竿青竹。

“张......张炼?”

张居正复杂地看着他。

“你......”

“少爷,是我。”

张炼抬起头,目光坦然。

“少爷当年赠我予阎大人,是张炼此生最大的造化。”

“造化?”

张居正喃喃道。

“是。”

张炼眼中闪烁着光芒。

“在阎大人身边,张炼才真正明白,何为民生疾苦,何为......真正的经世济民。”

他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平阳府轮廓,声音带着一种参与创造的激动。

“少爷请看,平阳府昔日是何等凋敝,官吏贪腐,豪绅横行,百姓易子而食,自阎大人入主,雷霆手段,斩首**污吏、欺压百姓的豪绅数百,抄没其家产田地,分田于民,免赋三年。”

“更设棉纺司、铸铁司、农具坊,招募流民、贫苦百姓以工代赈,您可知,那棉纺司,一月能出细棉布千匹,不仅供军需,更平价售于百姓,铸铁司,打制新式农具、铁锅,百姓耕种、生活,再不用受豪强盘剥。”

“还有水利。”

张炼眼中满是钦佩。

“阎大人亲率军民,开凿新渠,引黄河水灌溉,去岁寒冬,上万军民轮番上阵,肩挑手扛,硬是在冻土上挖出了百里水渠,如今,平阳府周边数万亩旱地,将成良田。”

“更与晋商交易,用铁锅、盐巴,换回火硝硫磺、精铁料,与江南海商周家交易,用自制的香露、香皂,换回苏钢、桐油、帆布,甚至......造船工匠,与河套蒙古汉人部交易,用盐茶,换回上等战马,盘活经济,互通有无。”

张炼每说一句,张居正的心就震动一分,斩缙绅、分田地、设工坊、兴水利、通商路......这些举措,每一项都直指时弊,每一项都需莫大的魄力和手腕,更可怕的是......阎赴竟然做成了,而且......做得如此彻底,如此......生机勃勃。

阎赴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道。

“叔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随我入城,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