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进大明,比考进大明容易 第171章:嘉靖皇帝的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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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响。

驿道上烟尘四起,一封奏报自陕北飞速奔赴京师。

紫禁城,文渊阁。

初夏的闷热裹挟着湿气,从敞开的雕花窗棂渗入内阁值房。

严嵩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份刚从陕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

“陕西民变......延按府陷落......朝廷命官,知县阎赴似参与其中......”

他缓缓念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却如惊雷炸响在值房内。

一旁的徐阶正执笔,闻言手腕一顿,一滴墨汁啪地落在纸上,晕开一片乌黑。

“阎赴?”

他抬起头,眉头微蹙,似乎心底有些恍惚,脑海中昔日画面重叠。

那个穿着老旧袍子,入了自己府邸的青年?

“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

严嵩冷笑一声,将奏报重重拍在案上。

“当年殿试,此人策论狂悖,竟敢直言天下田亩之事,被圣上亲笔黜落三甲末尾,如今倒好,直接造反了!”

徐阶瞳孔微微一缩,脑海中更多画面展开。

两年前的殿试卷在烛火中摇曳。

“此子策论,倒是切中时弊。”

时任翰林院翰林的徐阶翻看着一份考卷,微微颔首。

身旁的同僚凑过来瞥了一眼,顿时变色。

“徐公慎言!这阎赴竟敢说官绅优免之事,若传出去......”

徐阶不语,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考卷上力透纸背的字迹。

那文章如刀如戟,将土地兼并、胥吏盘剥、卫所糜烂之弊剖得鲜血淋漓。

更惊人的是,此人竟提出田亩,官绅之策,这已不是寻常书生策论,而是直指大明根基的利刃!

那一日传胪唱名,本该位列一甲的阎赴,却被嘉靖帝朱笔一勾,硬生生压到三甲末尾。

徐阶站在丹墀下,亲眼看见那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新科进士接过诏书时,眼中闪过的寒光。

“徐阁老似乎对此人颇有印象?”

严嵩笑吟吟的声音将徐阶拉回现实。

徐阶收敛心神,淡淡道。

“略有耳闻。听说他在陕西任推官时,曾严惩过欺压百姓的胥吏。”

“哈!”

严嵩突然嗤笑。

“难怪会造反,这等酷吏,本就心怀怨望!”

值房内其他几位阁臣纷纷附和。

“区区三甲同进士,一辈子也当不了京官的货色,也敢妄议国政?”

“当年圣上英明,若让此獠入翰林,还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

徐阶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奏报上那行刺目的朱批。

“陕西巡抚速剿,务必擒获首恶。”

他突然想起月前张居正来访的一段话。

“恩师曾言,天下弊政积重难返,非霹雳手段不能廓清,学生近日读《陕西通志》,见延按府土地硗薄,而王府庄田竟占七成......”

要说当时考卷之中谁的言辞最为锋锐,自己这个学生怕是也不遑多让,否则怎能让严嵩亲自说出语多峻切的评断?

当时他只当是年轻学子激愤之言,如今看来......“徐大人。”

严嵩突然提高声调。

“你门下张居正,似乎与这阎赴有旧?”

值房内骤然一静。

徐阶缓缓抬头,苍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严阁老何出此言?张居正乃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与阎赴同年而已。”

“是吗?”

严嵩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

“可据他们的同年奏报,那一年张居正可是没少和此人密谈,甚至还曾将自己的书童赠送给即将赴任的阎赴。”

徐阶心跳陡然加速,面上却依旧平静。

“严阁老若有实证,不妨直呈御前。”

严嵩眯起眼睛,突然话锋一转。

“说来可笑,这阎赴好端端的朝廷命官,何至于走上造反的路?”

“我倒是记得此人青词写的甚是不错,徐大人两年前听说还在百忙之中亲自接见了他一面?”

他将檄文抄本轻飘飘摔在徐阶面前。

“当年大人主持翰林院,对此等狂徒网开一面,亲自接见,如今酿成大祸,不知作何感想?”

徐阶凝视着奏报上熟悉的字句,胸口如压巨石。

当年面见时,他就知道阎赴是百年难遇的经世之才,此人不仅看透了大明顽疾,更可怕的是,他连变革路径都规划得清清楚楚,清丈田亩、追缴隐户、裁撤冗官。

每一步都直指既得利益者的咽喉。

可惜啊......徐阶在心底长叹。

此子终究太过刚烈。

天下事岂是凭一腔热血能改的?

即便强如张居正,如今也只能在书信中隐晦提及清田亩、核户籍。

而这阎赴,竟妄想以匹夫之力撼动百年积弊。

严嵩冷眼旁观徐阶的沉默,看不出神色。

只是脑海中又浮现出两年前亲眼看到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虽然忙着将夏言钉死,但也曾经亲眼见到过那个三甲末尾,沦为京师笑柄的同进士。

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破旧布袍,站在来来往往,意气风发的举子中,竟看不出丝毫窘迫。

当年他何尝没有招揽此人的心思?

可惜。

暮色中的紫禁城如巨兽蛰伏。

徐阶攥着袖中那份被冷汗浸湿的奏报抄本,突然想起阎赴此人曾经谈论的姿态。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当年他意识到此处时,曾笑书生狂妄。

如今再看......徐阶仰头望向陕西方向,恍惚间似乎看见烽火映红天际。

那个被皇帝亲手黜落的魁梧书生,此刻正挥刀斩向这个腐朽的世道。

“你到底是为了曾经的抱负,还是只因为皇帝亲自罢黜你?”

他思索了许久,终于苦笑着。

明明是朝廷命官,只要按部就班,总有机会的。

这样想来,此人心高气傲,怕是因为当今那位皇帝陛下亲自下笔将他打落一甲?

“终究是目光短浅了......”

老官吏自嘲地笑了笑,佝偻着身子钻进轿子。

谁知道真正短视的,是不是他们这些自以为能永远维持现状的聪明人?

可他更清楚一点,阎赴若当真造反了,以如今的大明国力,区区一个延按府,没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