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
顾嘉月急忙摆手,话刚出口又卡住。
解释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怎么说都觉得别扭。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仿真蟑螂壳,眉头拧成个疙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壳上的纹路,心里飞快地盘算。
接下来要托郑清和办户籍,总得找个像样的借口圆过去。
正纠结着,脑海里小杜同学的声音突然响起:“宿主,攻略系统给月儿发新任务了,这次有点棘手。”
顾嘉月眼皮跳了跳,声音压得极低:“多棘手?”
“系统说新手任务已完成,进入第二阶段,要收取郑清和的好感值。好感值越高,兑换的奖励越好。”
顾嘉月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人都麻了。
她抬眼瞟了瞟亭子里的郑清和,他正盯着那蟑螂壳出神,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让他刚接受了一只蟑螂做宠物,转头再接受一个顶着新面孔的“月儿”,这难度……
怕是比让他接受蟑螂还大。
郑清和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心里装着的一直是“顾嘉月”,可月儿明明就是原来的顾嘉月,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郑清和没察觉她的纠结,目光始终黏在那只蟑螂壳上,他手指轻轻碰了碰壳子,心里堵得发慌。
早知道顾嘉月这么不靠谱,刚才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把小强带走。
他养了三天的小强啊,明明早上还活蹦乱跳的,抱着桃花酥啃得欢,怎么到了她手里就……
他实在没法接受,可壳子就摆在眼前,冰凉凉的没了生气。
郑清和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哑。“把小强的尸体给我吧。我去给它埋了,立个碑,写篇碑文,再请大师来诵经三天三夜,盼着它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做个安安稳稳的人。”
顾嘉月听得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这么隆重。她连忙道:“郑大人,您先在亭子里坐会儿,我处理点事,一会儿出来跟您细说,行吗?”
郑清和摆了摆手,语气里没什么波澜,像是满心思都在那壳子上。“无妨。”
他在亭子里坐下,将帕子包放在石桌上,
他从来没有养过宠物,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十分新奇的体验。所以在看到小强的尸体时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望着那团小小的影子,脑子里全是小强的模样。
它这一生太短了,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大追求,一块桃花酥就能啃上半天;偶尔会偷偷爬到他写公文的纸上,留下几个小脚印。可真当他忙得忘了时辰,又会顺着胳膊爬上来,用小触角轻轻蹭他的手腕,像是在提醒“该歇会儿了”。
就是这么一只懂事的小强,怎么就没了呢?
郑清和叹了口气,眉眼间拢着一层挥不去的怅然。可怜,可叹。
这边顾嘉月快步回了房,反手带上门:“月儿,要不……咱们把实情告诉郑清和吧?不然这任务没法推进啊。”
月儿正对着镜子理头发,闻言动作一顿,手指捏着发梢,眼神闪烁。“可我怕他接受不了……”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要不是她自己经历了,换作旁人说这些,她也不会信的。
“死人还魂,灵魂换身体,听着就像话本子里的荒唐事,他一个读圣贤书的能信吗?”
“可他对你心思不一样啊。”顾嘉月走到她身边,眉头紧锁,“你用现在的身份、名字去接近他,他心里装着的还是顾嘉月,这好感值怎么涨?接受宠物和接受新身份的爱人,根本是两码事。”
她顿了顿,试图说服她。“再说,他连蟑螂都能当宝贝养着,说不定接受能力比咱们想的强呢?”
月儿咬着唇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那……就告诉他吧。他要是实在不信,我再想别的法子。”
两人定了主意,一起走出房门。
郑清和正对着帕子包出神,琢磨着碑文该如何写,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两道影子遮住了石桌上的阳光。
他缓缓抬头,就见顾嘉月站在左边,右边还立着个陌生姑娘。
那姑娘穿着月白色的襦裙,眉眼弯弯的,看着有些眼生,可那眼神里的熟悉感,却像根细针似的扎进心里,让他莫名一怔。
“这位是?”郑清和站起身,目光在那姑娘脸上停了停,又转向顾嘉月。
“郑大人,”顾嘉月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我有件很离奇的事要告诉你。”
离奇?能有多离奇?
郑清和挑了挑眉,心里反倒生出些好奇:“但说无妨。”
“说之前,我得问一句。您有心疾吗?或者情绪激动了会晕倒的毛病?”
郑清和被她这谨慎的样子弄得更纳闷了,摇了摇头。“没有,我身子好得很。怎么了?”
“您先坐下说。”顾嘉月不由分说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也拉了张凳子坐下,又示意月儿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坐这儿稳当些。”
等会儿郑清和要是真吓晕了,有靠背的椅子能少受点罪。
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反倒勾得郑清和心头发痒。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这么紧张?
难道是朝廷有变?不像,真要是大事,顾嘉月不会这么镇定。
那是……小强的死另有隐情?
他正瞎猜着,就听顾嘉月开口了,语速放得极慢,像是怕他听不清:“郑大人,小强……没死。”
郑清和一愣:“没死?”
“是……也不是。”顾嘉月斟酌着词句,“它变成了这位姑娘。或者说,这位姑娘之前变成了小强,现在又变回来了。”
她指了指身边的月儿,继续道:“这位姑娘,也是从小跟您有婚约的顾嘉月。而我……是另一个顾嘉月。”
郑清和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眼神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顾嘉月没停,一口气把前因后果倒了出来。“两年前,月儿因为真假千金的事想不开,寻了短见。她刚没了气息,我的灵魂就进了她的身子。这两年在桃花村办学堂、开铺子、种水稻的都是我。上次谢青云给我打了针不知是什么药,竟把月儿沉睡的灵魂唤醒了。前几日那个见了您就喊清河哥哥的,其实是她。”
她顿了顿,看着郑清和渐渐发白的脸,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想把身子还给她,可操作时出了错,让她变成了蟑螂。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新身体,她不想再用原来的身份,想重新开始……所以,这位顾明月姑娘,就是您的心上人顾嘉月。”
说完,她屏住呼吸看着郑清和。见他面无表情,眼神发直,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没听懂?
她又换了种更直白的说法,把灵魂互换、蟑螂变人的事再讲了一遍。
可郑清和还是那副呆呆愣愣的样子,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吓傻了?顾嘉月心里发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郑大人?郑大人?”
连喊了好几声,郑清和才猛地眨了眨眼,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
他看着顾嘉月,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嘉月,这是你新写的话本子?倒真有点意思,快赶上那本《聊斋志异》了。”
“不是话本子!是真的!”顾嘉月急了,声音都拔高了些。“我不是那个跟你有婚约的顾嘉月,这两年是我占了她的身子,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事实就是这样!月儿的灵魂一直没走,就在这身子里沉睡着,谢青云那针才把她弄醒的。后来变蟑螂,现在换新身子,全是真的!”
郑清和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他看着顾嘉月急红的脸,又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顾明月,眼神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嘉月,我知道你对我没那意思,也明白你想跟我撇清关系。可不必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带着点释然。“那**跟江陆离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的理想是让孩子们有书读,我的抱负是让百姓吃饱穿暖,咱们殊途同归,做不成夫妻,做同行者也很好。真的,你不用这样……”
“我没有骗你!”
月儿一直咬着唇没说话,眼眶早就红了,此刻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望着郑清和,声音带着哭腔,轻轻唤了一声:“清和哥哥……”
郑清和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她。
就听月儿抬起泪眼,一字一句地念道:“青云漫卷意悠然,暗隐幽思入远天。不逐长风寻阔境,偏凝素影伴星眠。窗前明月裁成句,枕上诗行叠作笺。欲诉情衷难启口,却随云月共婵娟。”
“哐当——”
郑清和手里的茶杯没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顾明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首诗……是他们定亲那日,他在顾家花园念给她听的。当时为了让他们独处,丫鬟小厮都远远地守着,除了他和月儿,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清和哥哥,”月儿看着他震惊的样子,泪水流得更凶了,声音却带着一丝笃定,“我真的是月儿……”
郑清和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那眉眼间的神态,那哭起来微微撅起的嘴角,分明就是记忆里那个总爱低着脑袋的小姑娘。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清和哥哥!”月儿又唤了一声,带着哭腔,却清亮得像穿透了两年的时光。
郑清和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半尺,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往前踉跄了两步,伸出手,却在离月儿还有半尺的地方停住了,指尖剧烈地颤抖着。
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郑清和粗重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眶泛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