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河这次是真飘了。
春游的浅滩上,他活脱脱成了“主角”。
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摆满了刚烤好的肉串、土豆串,油亮亮的,还冒着热气。
他挨个儿给学子们递串,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嘴里还不停问:“怎么样?这味道行不行?咸了还是淡了?”
大部分人接过串,咬一口就点头称赞:“好吃!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烧烤!”
也有几个实在的学子提了意见。“宇河,这串分量有点少,要是卖的话怕是不够吃。”
“还有这辣椒味儿不够冲,要是能再加点本地的朝天椒就好了。”
“价格要是定高了,村里人可能舍不得买。”
顾宇河听得认真,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蹲在地上就记。
“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有夫子悄悄跟顾嘉月说,语气里带着点担心。
离院试没几天了,顾宇河还一门心思琢磨烧烤,有些本末倒置了。
顾嘉月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顾宇河身上。“今天出来玩就不苛责他了,等回去后我会找他谈谈的。”
顾宇河的教育问题确实是个老大难。他一心想着做生意,就算读书也是为了以后做生意不被骗,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院试上面。
让顾宇河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这里找到了他的知己。
宋瑶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肉串。
当顾宇河询问到她的身边时,她双眼闪闪发光,“宇河弟弟,你做的烤串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将你的摊子吃光。”
“你什么时候去矩州城摆摊啊?你去的话就将摊位摆在知府府的门口吧,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吃光。”
“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再给我一串土豆!”
面对宋瑶的赞美,顾宇河十分的开心。但随后又有些失落下来。“不行,我还得读书呢。再怎样也得参加院试以后吧。而且我的启动资金只有一两银子,应该不够去矩州城做生意的。”
一两银子,其中一百文是今年的压睡钱,其他的是之前去帮康子看店时挣到的和平时积攒下来的。
“一两银子确实太少了。”宋瑶觉得若是顾宇河只用这一两银子做启动资金的话她什么时候才能在矩州城吃到这样好吃的烧烤啊?
随后她眼睛一转,“这样吧,咱们两个搭伙怎样?我出钱,你出配方和力气。”说着就从荷包里拿出一百两的银票。“够不够?不够我回家去拿”
顾宇河双手捧着那张银票,整个人都飘了。
难道他真的是商业奇才?还没有开始做生意呢就有人愿意投资自己。
兴奋了一会后。他果断的将银票还给了宋瑶。“宋姐姐,还是算了吧,康子叔说了,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不要贪,先从小本生意做起,慢慢积累经验。有一定经验后再扩大经营,不然容易亏本。”
他自己的银子亏了就亏了,可宋姐姐的银子若是亏了,他会愧疚死的。
见她态度坚决,宋瑶只好失望的说道:“好吧,那你可得好好努力啊,我在矩州等着你的烧烤摊。”
哎,按着宇河弟弟这样的进度,她在嫁人前还能不能在矩州见到他啊?
有吃有喝又有玩的,孩子们一直玩到太阳落山才念念不舍的散开。
顾嘉月还想着白天的事,回来后就想着找顾宇河聊聊。
可推开门顾嘉月愣住了。
顾宇河左手捏着一串烤得金黄的五花肉,右手捧着本《策论详解》,正绕着房间慢慢走。嘴里一边嚼着肉,一边小声念着“民为贵,社稷次之”。
那模样,既不像专心吃,也不像专心读,却透着股“两不误”的认真。
“你在看……科举考试的书?”顾嘉月忍不住问。
顾宇河转头,看到是她。连忙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抹了把嘴,认真点头。“二姐,你放心!我答应过你,这次院试肯定好好考,绝不马虎!我琢磨烧烤就是放松放松,等考完试,我再正经弄我的小摊子,现在肯定不耽误学习!”
顾嘉月心里一暖,突然觉得家里这调皮捣蛋的小子,好像真的长大了。
那种看着孩子懂事的成就感,顺着心口慢慢散开,让她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好,既然你有分寸,二姐就不催你了,你按自己的节奏来就行。”
“二姐放心吧,我顾宇河男子汉大丈夫,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做不到不行啊,做不到二姐二哥那是不可能同意他开始自己的事业的,二哥那个魔头可能还会收走他的压岁钱!
哼,读书而已!没什么难度!
顾宇河的模样逗笑了顾嘉月。“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你了,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从顾宇河的房间出来,顾嘉月又去隔壁看了张初筵。
自从上次张初筵给顾宇河递小抄后,两人就被分开学习了。
张初筵学习的劲头比顾宇河足得多了,坐在书桌前埋头苦写,顾嘉月站了半晌了人家都没有发现。可见认真。
见此情景,顾嘉月十分满意。
她好似已经看到了张初筵考上秀才的场面。
她转身打算进屋,就听见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像炸开的锅。
起初村民们还以为是邻村来闹事,或是有山贼。
男人们连忙穿好衣服,有的抄起门后的锄头,有的攥着木棍,急匆匆往村口跑。
可跑到近前,所有人都愣了。
只见之前被征兵去燕山打仗的汉子们,一个个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他们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脸上蒙着一层尘土,眼神里满是疲惫,却透着股“活着回来”的踏实。
“孩子!是我家柱子!”一个老婆婆揉了揉眼睛,看清最前面那个瘦高的身影,突然哭着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你可算回来了!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家的!”一个妇人扑到丈夫怀里,手摸着他空荡荡的左袖,眼泪瞬间掉下来,声音发颤,“你的手……你的手呢?”
“我的狗蛋呢?”也有老人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看到自家孩子,抓着一个战士的胳膊追问,“你们看到狗蛋了吗?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人群里,有人笑,笑出了眼泪;有人哭,哭得直不起腰。
桃花村当初一共去了一百零三个汉子,如今回来的却连九十个都不到。
他们永远留在了遥远的燕山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花青竹从腰间解下几个布荷包,走到那些哭着找孩子的老人面前。
双手递过荷包,声音沙哑。“张婶子,这是阿飞的骨灰……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抢着收了这么一点,您……您收好。”
张婶子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个小小的荷包。
荷包还没她的巴掌大,可这里面装着她那个一米八的壮实儿子。
她盯着荷包看了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瘫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喊:“老天啊!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还没娶媳妇,还没给我抱孙子,怎么就成了这么一小捧灰啊!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张婶子的哭声太伤心,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
刚才那些见到亲人的欢乐,渐渐淡了下去。村民们脸上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悲伤。
有人蹲下来,拍着张婶子的背安慰。“张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得节哀啊!”
“阿飞是英雄!他守住了咱们大乾的边关,保住了咱们的家,咱们都得感谢他!”
“你放心,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咱们全村人都帮你!十里八乡的,没人敢欺负你!”
七嘴八舌的安慰声里,张婶子的哭声渐渐小了,却还是止不住地抽噎,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荷包,像攥着最后一点念想。
就在这时,叶允棠的娘亲叶杨氏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满是慌张。
她在回来的战士里转了两圈,没看到女儿的身影,又抓着一个相熟的战士追问。“大柱,你看到我家允棠了吗?他跟你们一起去的燕山,怎么没回来?”
叶允棠女扮男装去参军的事,桃花村的人其实都知道。
毕竟大家朝夕相处,就算她束了发、穿了男装,那张脸、说话的语气,还有偶尔露出的女儿家习惯,谁都看得出来。
可没人戳破。
叶家的男丁就两个,一个还小呢,若是叶老汉去了,剩下孤儿寡母的怎么活?
大家都懂这份难处,悄悄帮她保守秘密,怕被官府发现惹麻烦。
可到了燕山后,谢青云就把叶允棠带走了。
村民们也不知道她具体做什么,只偶尔见她跟着谢青云来营地,手里拎着好酒好肉,给大家改善伙食。
班师回朝的前一天,他们还一起围着火堆吃了顿肉,叶允棠当时还笑着说“等回去给大家烤串吃。”
“叶家婶子,您别慌!”大柱连忙扶住她,语气肯定,“允棠没事,好得很!回朝头一天,我们还一起喝酒吃肉呢!就是谢大师说要带她去办点大事,才没跟我们一起回村。您放心,她肯定没出事!”
“对对!”另一个村民也跟着点头,“她跟着谢大师比我们安全多了,您就别担心了!”
知道孩子没事,叶母松了一口气,但没见到人,叶杨氏心里还是揣着块石头,忐忑得不行。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站在村口望。夜里还偷偷祈祷,盼着女儿平安。
可女儿没盼回来,却盼来了一队穿黄马褂的太监。
为首的太监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抬着好几箱东西,浩浩荡荡进了村。
“谁是叶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