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被征兵的汉子们很快就要回来,桃花村的村民们心里都揣着股盼头,天天脸上挂着笑,在村口聊天的人也多了起来。
但谁也没闲着,总不能光等着开心,地里的活、村里的事,都得赶在春耕前理顺。
三日光景的流水席刚散,桃花村就褪去了宴席的热闹,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村口挂着的红灯笼还没来得及撤,地上零星散落着鞭炮碎屑,可田埂上、山脚下,已经满是村民劳作的身影。
去年花了大力气种的桑树和茶树,遭了洪水又遇干旱,几乎全枯死了,只剩下几株歪歪扭扭的小苗,今年得从头补种。
杂交水稻更是重中之重,去年年成差,好多稻子没等成熟就旱死了,为了今年不闹饥荒,必须大面积栽种。
就连去年嫁接的桃树,也没存活几棵,如今也得重新剪枝、嫁接。
有人白天在作坊做工,下了工后都要去地里弄上一会。
事情又多又杂,村民们天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透了才回家,个个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却没任何人抱怨。
因为他们是农民,田地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只有好好伺候,来年才会有更高的回报。
但看着村民们熬得通红的眼睛,和日渐消瘦的身体,顾嘉月也急得搓着手转圈。“请人!必须请人!咱们不能为了省几个钱,把自家汉子、婆娘都累垮了!钱没了能再挣,人累坏了可就啥都没了!”
对于这个决定,村长是十分赞同的。
消息一传开,附近村子的人都炸开了。
前几天刚在桃花村吃了流水席,这又听说桃花村招工,一天给二十文钱,比在自家地里刨食划算多了。
家中农活已经干完的人家就揣着干粮就往桃花村跑,生怕去晚了名额满了。
人手足,种植进度快了不少。
去年教过村民们种桑树、茶树的技巧,今年大家上手格外熟练。
松土、栽苗、浇水,动作一气呵成,没一个人出错。
连郑清和从其他地方找来的专业农匠,这次也没再“说三道四”。
去年他们可是被敲打过的,别的不说,就去年种植的杂交水稻就狠狠打了他们的脸,早就服了气,老老实实地跟着顾嘉月教的方法,把桑树和茶树按着顾嘉月的方式套种下去,连间距都严格照着要求来。
顾嘉月站在山脚下,看着成片的桑苗、茶苗整齐地种在地里,风一吹,嫩绿的叶子轻轻晃动,心里满是成就感。
她叉着腰,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眼神亮闪闪的。
再等两年,只要两年,这些桑树能养蚕,茶树能采茶,杂交水稻能丰收,桃树能结出硕大的果子。
桃花村肯定能摆脱贫困,让家家户户都过上能吃饱穿暖、甚至能存点闲钱的好日子。
可忙碌春耕的同时,顾嘉月还得兼顾学堂的教学。
四月份的院试越来越近,不光二月份通过县试的四十一名求是学堂学子要参加,之前从县城、周边村镇来求学的童生,也得一起赴考。
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上百人。
要把这上百人都辅导到能应对院试的水平,顾嘉月付出的心血常人难以想象。
她每天天没亮就往学堂跑,先检查学子们的早读情况,白天盯着他们做题、背书,晚上还要挑灯批改卷子、整理第二天的讲义,常常熬到后半夜,眼皮打架了就用冷水洗把脸,接着往下改。
进了三月,学子们的课堂就从普通教室搬到了藏书楼三楼。
这里作为模拟考场,每天的流程都跟正式院试一模一样。
进考场前要接受搜查,防止夹带小抄;考试时间严格按照院试的时辰来,不准提前交卷;连笔墨纸砚的摆放,都跟考场要求一致。
一场模拟考试考完,顾嘉月还要带着夫子们逐题讲解,帮学子们复盘错题,分析哪些知识点没掌握、哪些答题技巧需要改进。
久而久之,不少学子一看到藏书楼三楼的门,就忍不住犯怵,有的甚至趴在桌上叹气道:“再考下去,我都要吐了!”
可抱怨归抱怨,没人真的停下。
他们都清楚,现在多吃点苦,院试时就能多一分把握,不能辜负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更不能辜负顾嘉月的教导。
这期间也有学子撑不住的时候。
半大的孩子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眼泪把枕巾都浸湿了,嘴里还小声念叨“太累了”。
可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又顶着红肿的眼睛爬起来,端着铜盆接了冷水敷脸。把眼泪逼回去,然后拿着书本坐在院子里,小声背着各种各样的课本。
这样的苦日子不会过一辈子,只有现在拼尽全力,将来才能有选择的余地。
顾嘉月也注意到学子们的压力,偶尔会给他们放半天假,让大家放松放松。
她组织过音乐会,让学子们弹弹琴、唱唱山歌。
开过“吐槽大会”,让大家把心里的委屈、压力都说出来。
还在一个阳光特别好的日子,带着所有童生去河边春游。
春游那日,孩子们十分的高兴,还不等顾嘉月说出章程,孩子么就开始积极发言,有人说可以带锅,有人说可以带凳子。
有人还愿意带肉。
看着孩子们开心,顾嘉月也跟着开心。“今日不准谈学习,不准作诗,更不准提院试。咱们就一个目的,玩好吃好!”
学子们的任务也分好了。
村里的孩子负责带食材、锅碗瓢盆,从县城来的童生则负责动手做饭。
春游的地方离村不远,就在村外的河岸边,那里有片平整的浅滩,旁边有山有水,柳树刚发了新芽,垂在水面上,风一吹,枝条轻轻晃,特别舒服。
孩子们手脚麻利,很快搬来三块差不多大的青石板,垒成简易灶台,把家里带来的铁锅稳稳放上去。
一个高个子男孩挥着手分工。“你们几个去河边捡干柴,注意别踩湿鞋子!你们几个跟我来,把青菜、土豆洗干净!”
话音刚落,孩子们就散开来。
捡柴的跑向树林,手里抱着枯枝往回跑;洗菜的蹲在河边,撩着清水冲洗蔬菜,水花溅在裤脚上也不在意。
没分到活的孩子就在浅滩上追着玩,有的脱了鞋踩水,有的捡起小石子打水漂,笑声顺着河风飘出去老远,连在附近地里干活的村民都听到了。
“还是年轻好啊!”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村民停下脚步,望着孩子们的方向笑,眼里满是怀念。
“可不是嘛!”旁边的村民也跟着叹气,“我还记得三十年前,我跟狗子他们一起去山上掏鸟蛋,摔得满身泥也不疼,现在想想就跟昨天发生的一样!”
顾宙书转到求是学堂已经有段时间了,同时也是这次参加院试的一员。
刚来时,他很不适应这里的学习氛围。
太紧张,也太“较真”了。
以前的学堂里,夫子们虽然也盯着功课,但从不会把学习内容拆分成一个个板块,更多时候是让学子们自己回去看书,遇到不懂的再去请教。
可求是学堂不一样,这里靠一场又一场的模拟考试找出不足,然后针对短板反复讲解、练习,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查缺补漏。
在以前的学堂,顾宙书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夫子们都夸他今年定能中秀才,他自己也有些傲气。
可到了求是学堂,第一次模拟考试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的成绩连顾宇河都比不上。
后来又考了几次试,他才发现自己学的东西太片面、太刻板,还总下意识回避不擅长的策论,导致漏洞越来越多。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魔鬼训练”,他的进步特别快。以前不懂的知识点慢慢清晰,答题也越来越顺。
现在要是有人问他“能不能通过院试”,他肯定会斩钉截铁地说“能”,再也没有之前的忐忑。
“宙书,你发什么呆呢?这个给你!”顾宇河拿着一串烤得金黄的肉串走过来,递到他面前,手上还沾着点炭灰。
“多谢小叔叔。”顾宙书接过肉串,礼貌地道谢。
按辈分,他确实该叫顾宇河小叔叔。
顾宇河被这声小叔叔叫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你年纪比我大呢,现在在学堂里叫我名字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顾宙书却摇了摇头,语气认真。“礼不可废,该叫什么就叫什么。”
顾宇河心里嘀咕了一句老古板,嘴上却没再说什么,转而问道:“你觉得这烧烤味道怎么样?”
顾宙书咬了一口,肉汁在嘴里散开,他很给面子地赞扬。“烤得很不错,外酥里嫩,腌制得也入味,比我在家吃的还香。”
“那你说,我第一笔生意就做烧烤怎么样?”顾宇河眼睛一亮,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一直惦记着用压岁钱做“启动资金”,开个小摊子。
顾宙书愣了一下,心里其实不太赞同。
放着好好的书不读,为什么要去卖烧烤?
他实在理解不了顾宇河的脑回路,但他习惯了不随便打击别人,还是点了点头:“小叔叔加油,我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