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这天,元宵的灯笼还挂在村口的老树上,带着几分节日的余温,求是学堂却已正式开学。
疯玩了十来天的孩子们不但没瘦,还胖了不少。
一个个还穿着新衣服,可爱的像年画上的娃娃,喜庆极了。
只是教室里的氛围比年前更凝重了。
黑板角落用粉笔写着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鲜红的数字像一根弦,紧绷在每个学子的心里。好似会催命的符咒一般,让孩子们不断的努力往前跑。
这是继顾宇川考中秀才后,求是学堂的学子第二次参加县试,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既期待又紧张。
为了让孩子能安心备考,学子们的父母更是倾尽所能,每天变着花样做营养餐。
清晨天还没亮,李超家的厨房就飘出了米粥的香味。
冯氏蹲在灶台前,一边搅拌锅里的瘦肉粥,一边往里面撒葱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娘,我可以去学堂食堂吃的,您不用特意起这么早做饭。”李超穿着棉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冯氏直起身,擦了擦汗,“食堂的饭再好吃,哪有家里的合你口味?以前是家里穷,委屈你了。如今日子宽裕了,供你一日三餐吃好点,娘还是能做到的。”
李超还想劝说,却被冯氏打断。“快坐,粥马上就好,还煮了你爱吃的茶叶蛋。”
他只能默默应下。
不是食堂的饭不好吃,而是母亲做的饭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从他小时候吃到现在,从来没觉得腻过,哪怕是最简单的米粥,也比外面的吃食香。
等早餐的间隙,李超从书包里掏出《论语》,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小声诵读。
清晨的空气带着几分凉意,却让他的脑子更清醒,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每一个字都刻进他的心里。
县试是他走出桃花村的第一步,绝不能出错。
吃过早餐,李超背着书包往学堂赶。
路上遇到不少同窗,大家都脚步匆匆,手里还攥着小册子,嘴里念念有词。
到了学堂门口,虎子夫子已经站在那里。他穿着短打,手里拿着哨子。
顾嘉月一直注重“素质教育”,从不希望学子们变成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
再说大乾的科举考试的环境和机制可比现代的各种大考强度都高太多了。
最短的时间都要考一天的。
若是体能跟不上,万一考试时中暑、晕倒,那几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所以每天清晨的体能训练雷打不动。
等四十一个科举班的学子到齐,虎子夫子吹了声哨子。“都排好队,围着村子慢跑一圈,速度别太快,保持呼吸均匀!”
学子们立刻排成两列,沿着村口的小路慢跑起来,脚步声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整齐。
慢跑下来,孩子们的额头都冒出了汗,脸颊通红。
但教室里的火盆早已烧得旺,煤炭散发的暖意裹住全身,不用担心忽冷忽热染上风寒。
进了教室,早读时间就到了。
顾黄安作为科举一班的学习委员,每天都会组织大家早读。
早读的内容没有强制规定。
想补作业的可以伏在桌上写题,想预习的可以翻开新课本,哪怕只是想读自己感兴趣的杂记,只要不影响别人,都没人管。
顾嘉月常说:学习要顺着自己的节奏来,紧绷的弦容易断。
“张豆包,你在做什么呢?”顾黄安轻手轻脚地走到最后一排,手指轻轻敲了敲张豆包的桌子。
趴在桌上的张豆包猛地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眼睫毛上还沾着眼屎,一看就是刚睡着。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我……我没睡觉,我在背书呢。”
可他说话时,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现在是早读时间,可不能偷懒。”顾黄安弯下腰,压低声音,“还有五天就县试了,要是现在松懈,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张豆包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昨日看书看得太晚,不小心就……”
“快去后厨弄点冷水洗把脸,不然等下第一节课可是顾宇川夫子的。你知道他的厉害!”顾黄安提醒道。
一听到“顾宇川”三个字,张豆包瞬间清醒,猛地站起身。“我、我马上就去!”
在他心里,顾宇川比之前来学堂的江陆离还严厉,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上课走神会被罚抄《弟子规》,作业错一题要罚写十遍!打手心的力道都比其他夫子要重上一些。
主要是他打就打吧,农村孩子皮厚也伤不到哪里。
可他却要先把家长叫来,当着家长的面打。
你说说,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所以谁也不敢在他的课上偷懒。
中午放学离学堂近的孩子们都会回家。毕竟吃了饭还能躺进被子里睡一会,在学堂只能趴在桌子上睡了。
睡不好不说,没睡一觉起来就没有哪里不痛的。
李超家的午餐桌上,又摆上了鱼肉和鸭肉。
冯氏把一块炖得软烂的鸭肉夹进李超碗里。“快吃,这是你爹今早去镇上买的活鸭,炖了一上午呢。”
“娘,夫子说了,不用特意做这么好的,跟平日一样就行。”李超看着碗里的肉,又把顾嘉月的叮嘱搬了出来。
顾嘉月家长为了给孩子们补身体,学子们考前吃太油腻,肠胃不适,特意跟家长们打过招呼。
“再过两天就县试了,不吃好哪有力气考试?”冯氏瞪了他一眼,又往他碗里夹了块鱼,“你是不是担心家里没钱?放心,你爹这几个月在作坊干活,攒了不少银子,供你吃好点没问题。”
李四海也跟着点头。“就按你娘说的来,你只管好好复习,想吃什么就跟你娘说。来,尝尝这辣子鸡丁,你娘特意选了家里最嫩的母鸡做的。”
那盘辣子鸡丁红艳艳的,辣椒和鸡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李超忍不住夹了一大口。
冯氏的厨艺本就好,以前是没条件买肉,如今食材充足,更是把家常菜做出了花样。
他一碗接一碗地吃,直到肚子撑得圆滚滚,冯氏和李四海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喜欢吃,明天娘再给你做。”冯氏收拾碗筷时,还不忘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还吃这个辣子鸡,剩下的汤汁明天早上拌面!”李超摸着肚子,笑着说,“对了娘,辣椒再放重点,学堂的饭为了照顾大家,都不太辣,我想吃辣点的。”
“好,娘记住了!快上学去吧,别迟到了。”
吃饱喝足的李超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往学堂走。阳光洒在他身上,连影子都带着几分雀跃。
可谁也没料到,上午的课程刚过半,意外就发生了。
这节课是顾宇川的《策论》课,教室里只有他讲课的声音和学子们记笔记的“沙沙”声。
突然李超捂住肚子,脸色发白,慢慢趴在了桌子上。
他怕被顾宇川发现,紧紧咬着下嘴唇,连哼都不敢哼一声,额头上却很快冒出了冷汗。
邻桌的学子发现他不对劲时,李超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脸色白得像纸。
“李超,你怎么了?”邻桌小声问,声音里满是担忧。
他虽然也怕顾宇川,可看着李超这么难受,实在不忍心不管。
“我……我肚子痛……”李超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声音细若蚊蝇。
“夫子!李超他不舒服!”邻桌还是鼓起勇气,举起手喊道。
顾宇川停下讲课,快步走到李超身边,弯腰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一片冰凉,可李超的脸上却满是汗水。
“你们继续做题,顾黄安,盯着纪律。”
按辈分,顾黄安是顾宇川的“小叔叔”,但在课堂上,规矩大于辈分,顾宇川叫他的名字,没人有异议。
顾黄安立刻站起身。“夫子放心,我会看好大家的。”
顾宇川弯下腰,一把将李超抱在怀里。
李超痛得浑身发软,几乎没了力气,根本走不了路。
他脚步飞快地往林熠的医馆跑,怀里的李超被颠得有些难受,迷迷糊糊中,只看到平日里冷着脸的夫子,此刻眉头紧锁,脚步急促得像在赶路。
李超心里又怕又慌,下意识地往顾宇川怀里缩了缩,可下一秒,他突然僵住。
下身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像是“泥石流”般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顾宇川的脚步猛地停下,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眼神冷得像冰,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怀里的人“扔出去”。
李超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带着哭腔。“夫子……您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走?”顾宇川的声音里满是嫌弃,却没真的放下他。“让你把裤子里的东西顺着学堂的路淌一路?”
他向来爱干净,此刻只觉得手上沾了不该沾的东西,心里一阵膈应。可看着李超痛苦又羞愧的模样,他知道这孩子是生病失了控,不是故意的。
顾宇川深吸一口气,却被空气中的臭味呛得皱紧眉头。只能屏住呼吸,抱着李超继续往医馆跑。
正好林熠刚从外面回来,推开院子门,就看到顾宇川抱着人狂奔过来,脸色难看至极。
“怎么了?孩子哪里不舒服?”林熠连忙迎上去,心里一紧。
再过两天就县试了,这节骨眼上孩子生病,可不是小事。
可顾宇川根本没心思回答,抱着李超径直往医馆后院的茅房走去,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和一句模糊的话:“先处理他身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