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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雅茫然地回过头,看到了黄蓉那张写满了关切和一丝怜悯的脸。
“公主殿下,雪大了。”
“我们也回吧。”
黄蓉的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裘衣上,没有重量,却带着一丝凉意之后的暖。
温雅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丝线的木偶,僵硬地,任由黄蓉扶着,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座对她而言,既是避难所,也是囚笼的城主府。
穿过冰冷的石道,绕过巡逻的甲士。
那些大乾士兵的眼神,锐利如刀,看向她时,没有尊敬,只有审视和警惕。
温雅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终于,一间温暖如春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屋子正中,烧着一盆旺盛的炭火,将四壁照得一片明亮。
黄蓉扶着温雅在一张铺着厚厚毡毯的软榻上坐下,又对旁边的侍女轻声吩咐。
“去打一盆热水来。”
侍女应声而去。
黄蓉蹲下身,解开温雅肩上的狐裘,目光落在她那张沾着血污和泪痕的脸上,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复杂。
很快,热水端了上来。
黄蓉挥退了侍女,亲自拧了一块热腾腾的毛巾,想要为温雅擦拭脸颊。
就在毛巾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温雅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向后缩去。
她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那是惊恐。
黄蓉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没有勉强,只是将毛巾放在温雅的手里。
“公主,擦一擦吧。”
“那些血,不是你的。”
温雅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那上面,也沾着护卫的血。
温热的毛巾,触碰到冰冷的皮肤。
一股刺痛的感觉,从脸颊,瞬间蔓延到了心底。
她想起了护卫临死前的嘶吼,想起了那三把同时砍入身体的弯刀,想起了那喷溅而出的,滚烫的生命。
那张在王帐里强撑出来的坚毅面具,在这一刻,终于寸寸碎裂。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她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紧接着,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毛巾上,晕开一团一团深色的水渍。
她不再是公主。
她只是一个目睹了忠仆惨死,遭遇了亲信背叛,失去了所有依仗的,可怜的女人。
温雅将脸深深地埋进毛巾里,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丝哭声。
那是属于草原公主的,最后一点骄傲。
黄蓉没有劝慰。
她知道,有些伤痛,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往炭盆里,又加了一块银霜炭。
火苗,**着黑炭,发出了噼啪的轻响。
就在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股夹杂着风雪的寒气,涌了进来。
李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染血的劲装,穿上了一件干净的玄色长袍,头发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那张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只有一如既往的沉静。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
先是在黄蓉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了那个蜷缩在软榻上,肩膀不住耸动的身影上。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温雅的抽泣声,也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碧蓝眼眸,死死地盯着李季,里面燃烧着愤怒、屈辱,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黄蓉站起身,迎了上去。
“城防都安排好了?”
“嗯。”李季点了点头,声音很低。
他走进屋内,身上的寒气,让那盆炭火似乎都矮了一截。
李季没有去看温雅,而是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茶水。
他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淡淡地开口。
“哭,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温雅的心里。
温雅攥紧了手里的毛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的部下为我而死,我的族人被叛徒追杀,难道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的声音,沙哑而又尖锐。
李季终于抬起眼皮,看向她。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有。”
“你可以哭,可以哭到天亮,哭到拉图的大军兵临城下。”
“然后,等他攻破城门,你可以当着他的面,继续哭。”
“看看他会不会因为你的眼泪,就放过你,放过城里这一万大乾将士。”
温雅的呼吸,猛地一滞。
李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扇在她的脸上,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打得粉碎。
“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一个血淋淋的,她不敢去面对的事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亲卫统领陈武,身披铠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大人!”
他单膝跪地,抱拳道。
“城外有动静!”
李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说。”
“城北方向,发现一支约莫百人的骑兵,正在向我军靠近。”
陈武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他们……他们打着公主您的护卫旗号,为首一人,自称是您的亲卫巴图。”
“巴图?”
温雅失声惊呼,猛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巴图!他还活着!”
“他一定是从王帐里杀出来了!他是来找我的!”
她冲到李季面前,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
“李季,快!快开城门!”
“让他们进来!他们是自己人!”
巴图,是她最忠心的护卫队长,是在王帐内,为了掩护其他人,主动冲向拉图的心腹之一!
温雅以为他早就死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她那颗已经沉入深渊的心。
然而,李季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悦。
他甚至没有看温雅一眼,只是盯着陈武。
“他们有什么举动?”
陈武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们……他们在百步之外停下了马,没有再靠近。”
“那个叫巴图的,在阵前喊话,说他是奉了公主的命令,前来投奔,请求我们打开城门。”
“他还说,如果您不信,可以让他一个人进来,验证身份。”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姿态也放得极低。
温雅的眼中,希望的光芒更盛了。
“你听到了吗?他愿意一个人进来!”
“这绝不可能是奸细!拉图的奸细,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
她用力地摇晃着李季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哀求。
“李季,我求求你,让他进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