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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缓缓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温雅的手中抽了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温雅的面前。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温雅必须仰起脸，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公主殿下。”
李季缓缓开口。
“我再问你一遍，在王帐，拉图是如何下令的？”
温雅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下意识地回答。
“他说……杀了你，还有我。”
李季点了点头。
“对，杀了你，还有我。”
“既然如此，一个从那种必死的乱局里，毫发无伤地冲杀出来，还能聚集起上百人，精准地找到这座孤城的护卫队长……”
李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不觉得，他有点太厉害了吗？”
温雅脸上的血色，再一次，褪得一干二净。
她张着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李季转过身，不再看她，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陈武。”
“末将在！”
“传令城头守军。”
李季的声音，在温暖的房间里，却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
“警告一次。”
“再敢上前一步，或者在城下妖言惑众。”
“射杀。”
“遵……遵命！”
陈武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温雅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她看着李季的背影，那挺拔的背影，此刻在她眼中，却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冷的雪山。
“为什么？”
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
“万一……万一他真的是巴图呢？”
“万一，我们错杀了好人呢？”
李季没有回头。
“没有万一。”
“在这座城里，我的命令，就是天。”
“我宁可错杀一百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可能给这一万将士带来灭顶之灾的敌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
“公主，这不是草原上的英雄游戏。”
“这是战争。”
“在战争里，第一个要学会的，就是抛弃你那些不值钱的仁慈和幻想。”
说完，他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
温雅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从她踏入这座城门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份，她的意志，她的情感，都变得一文不值。
在这里，唯一重要的，就是李季的意志。
黄蓉走上前，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轻轻扶起。
她看着温雅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轻声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你恨他吗？”
温雅的眼珠，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看向黄蓉。
她没有回答。
黄蓉自顾自地说道。
“其实，他背负的东西，比你看到的要多得多。”
“这座城，是大乾在草原上唯一的钉子，也是边境线上最重要的屏障。”
“城里的一万将士，每一个，都是大乾的好儿郎，他们都有父母妻儿。”
“李季是他们的主帅，他要对这一万条性命，和他们身后的千千万万个家庭负责。”
黄蓉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所以，他不能赌，也赌不起。”
“任何一丝可能威胁到这座城池和将士们安全的因素，他都必须用最决绝，最冷酷的手段，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哪怕，这会让他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刽子手。”
温雅的嘴唇，哆嗦着。
“所以……巴图他……就该死吗？”
黄蓉摇了摇头。
“如果他真是巴图，他就不该来。”
“他应该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一支草原部落的靠近，对于一座孤城意味着什么。”
“他的到来，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也是在逼李季。”
“一个真正忠于你，又足够聪明的人，会选择带着人远远躲开，等待时机，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地跑到城下，将你置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黄蓉的话，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温雅脑中最后一团混乱的迷雾。
是啊。
巴图…真的会这么蠢吗？
她不敢再想下去。
因为那个答案，太冷，太残忍。
就在这时，城墙的方向，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骚动。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风雪，传了进来。
温雅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她知道，那是弓箭手……放箭了。
让我们吹熄上一章的烛火，点燃这一章更为炽烈的烽烟。
那一声惨叫，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穿透了风雪，狠狠烙在了温雅的耳膜上。
“不——！”
温雅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那双碧蓝的眸子里，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了。
“巴图！”
她疯了一样，推开黄蓉，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冲去。
她要去看看。
她要去亲眼看看！
她不信！
黄蓉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从身后死死抱住了温雅的腰。
“公主！你冷静一点！”
“放开我！”
温雅剧烈地挣扎着，指甲在黄蓉的手臂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我要去杀了他！我要杀了那个刽子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
“你现在出去，又能做什么？”
黄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她拖住。
“你是想让城头的士兵，也给你一箭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温雅的挣扎，停住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
目光越过黄蓉的肩膀，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刚刚跨出门口的背影上。
李季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
风雪从门外倒灌进来，卷起他玄色长袍的衣角。
“你这个……魔鬼。”
温雅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李季的身体，纹丝不动。
“如果你说的魔鬼，是能守护这座城，守护我麾下一万兄弟性命的人。”
“那我就是。”
他的声音，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
说完，他抬脚，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