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老师,这边!”周杏芳的声音清脆,不由分说地挽住她,将她领向最显眼的主桌,“特地给您留的好位置!”
谢宝的眼睛早就被桌上那盘红烧肉勾走了,赤红油亮的肉块堆的高高的,肥腴的肉皮在灯下颤巍巍地泛着**的光泽。
邻座的秀芳夹起一块金灿灿的猪油渣,放进谢宝的碗里:“尝尝这个,铁柱的手艺,炸得喷香酥脆!”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谢锦秀,心里满是敬佩。
一个单身女人,在李家庄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扎下根来,这其中固然有李复兴的帮衬,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本事。
秀芳想起自己在收容所的日子,再看看如今能天天吃饱饭的光景,越发觉得嫁到李家庄是走对了路。
老支书站上了高台,清了清嗓子,灯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刻下更深的阴影。
“大伙儿静一静!今年的麦子收成错不了,这头猪是咱们一起的辛苦换来的,今晚都别客气,放开肚皮吃!不过,有言在先——”
他用烟袋锅在石桌上用力一磕,“想喝酒的,等麦子归了仓,管够!明天还得下地干活的,谁都不许碰一滴!”
人群中爆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几个年轻人悄悄收回了伸向酒坛子的手。
老支书的威信摆在那儿,他开了口,再馋酒的人也只能忍着,把念想留到秋收之后。
“让一让,热汤来了!”
李澜洪亮的嗓门响起,他系着一条还留有血渍的围裙,端着一大盆猪血豆腐汤挤了进来。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李小虎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周叔,我能先喝口汤不?”
这话惹得四邻八座一阵大笑。
谢锦秀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肉皮一抿就化,浓稠的酱汁在味蕾上漾开,那滋味让她想起了遥远的童年时代,只有过年才能尝到的奢侈。
谢宝抱着自己的搪瓷碗,吃得满嘴是油,还不时用油乎乎的小手去拽谢锦秀的衣角,含混不清地说:“姐姐,肉肉比糖还甜!”
她笑着给弟弟擦了擦嘴,心里也是赞同的。
不知是谁带头,高声唱起了《东方红》。
老支书用手打着拍子,苍老的歌喉融入年轻人们嘹亮的合唱中。
谢锦秀抱着怀里昏昏欲睡的谢宝,也跟着小声哼唱起来。
当月光洒满屋檐,饭堂里的气氛也推向了顶点。
有人提议对山歌,几个胆大的姑娘小伙立刻站了出来,你来我往,歌声里满是对丰收的祈愿和对未来的憧憬。
夜色渐深,宴席才在欢声笑语中慢慢散去。
八月的酷暑将李家庄笼罩在一片灼人的热浪之中,连清晨的空气都带着一丝焦灼。
东方天际刚刚露出微光,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便唤醒了沉睡的村庄。
村里的壮劳力们肩扛着磨得雪亮的镰刀,在晨曦下闪着寒光。
女人们则手脚麻利地把烙饼和水囊塞进布袋。
就连半大的孩子们也起了个大早,按捺不住兴奋地跟在大人身后。
人们汇聚成流,推着老旧的板车,车轮在土路上碾过,发出沉闷的声响,共同涌向村外那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
晨风吹过,饱满的麦穗随风起伏,掀起层层麦浪,发出“沙沙”的合唱,像是在迎接,也像是在催促。
对于李家庄人来说,收麦是决定一年生计的头等大事,这一季的收成,直接关系到未来一年全家老小的口粮,容不得半点闪失。
李复兴立在院中,心情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悄悄换上的那些高产麦种,寄托着他对改变村庄面貌的全部希望。
虽然最终产量还是未知数,但他能看出今年的麦子长势喜人,麦穗比往年更沉,麦秆也更粗壮。
他放弃了平日里钓鱼的闲散,今天,他要亲自下地,为这份希望出一份力,也算活动筋骨。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戴上草帽,抓起镰刀正要出门,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老支书那略带沙哑却穿透力十足的嗓音响彻全村:“全体社员注意!今天正式开镰收麦!大伙加把劲,争取在雨期前完成收割!”
回音在山谷间激荡,惊飞了林间的鸟雀。
老支书站在田埂的高处,眼前是无垠的金色麦浪,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空气中满是谷物的芬芳。
他望着这幅丰收的景象,回想起过去的灾荒年景,不禁百感交集,浑浊的老眼里泛起了激动的泪花。
他定了定神,用尽力气高喊一声:“乡亲们,开镰咯!”
这一声号令仿佛点燃了引线,早已按捺不住的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
“唰唰唰”,无数把镰刀同时挥下,割裂空气,切断麦秆,汇成了一首雄壮的丰收序曲。
壮年男子们俯身弓背,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落,一排排麦子在他们身后整齐倒下。
妇女们紧随其后,眼疾手快地将麦秆捆扎成束。
汗珠从每个人的额角滚落,砸进脚下的土地,但他们的脸上却挂着无法掩饰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在田埂的另一头,**广正对一群孩子们进行着一场特殊的田间教学:“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去感受每一粒粮食的来之不易。”
谢锦秀和另一位女老师在一旁协助,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孩子们接到任务——将大人们割下捆好的麦捆,一趟趟地运到远处的打麦机边上。
他们齐声应好,一张张小脸上写满了郑重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