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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都五月了,太医不是说要少走动么?若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便是,何苦亲自过来?”
她指尖触到云贵姬鬓边的珠翠,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更添几分警惕——这女人顶着风雪前来,绝非“瞧瞧”这般简单。
云贵姬抬手覆在乔瑾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竟比她握着暖炉的手还要烫些:“姐姐不知,这几日总觉得闷得慌,听宫人说御花园的梅开了,便想着来寻些新鲜空气。谁知刚到沁芳桥,就瞧见姐姐的身影了。”
她望着亭外怒放的朱砂梅,嘴角笑意更深,“倒是姐姐,怎么也不在君心殿歇着?这雪粒子打在脸上,仔细伤了皮肤。”
乔瑾抽回手,拢回斗篷里,目光淡淡掠过她腹中的衣料隆起处,那“宜男草”的银线在雪光下闪着冷意。
她知道云贵姬有孕后便深居简出,今日却突然出现在这偏僻的梅亭,那双看似温和的眸子里,藏着的究竟是探病的关切,还是……别的什么?
风雪卷进亭内,吹得她鬓边的梅花簪轻轻颤动,宛如她此刻陡然加速的心跳。
乔瑾指尖的暖炉尚有余温,却抵不过此刻心头泛起的寒意。
她凝着云贵姬鬓边那支颤巍巍的珊瑚珠翠,忽然抬手将半掩的斗篷又紧了紧,绣着缠枝莲的锦缎边缘扫过石桌,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风雪卷着碎玉般的雪粒子扑进亭内,她却似未察觉,只将眉峰微蹙,那双平日里**三分笑意的杏眼此刻冷如冰棱,直直撞进云贵姬眼底:
“云贵姬。”
她开口时,亭外一株朱砂梅被风吹得枝条乱颤,几点红梅落进她滚着白狐毛的斗篷领子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有什么话便直说。本宫虽久居君心殿,却也知这腊月的雪天,路滑风紧,可不是有孕之人该出来赏梅的时辰。”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意无意掠过云贵姬腹中那团用银线绣着宜男草的锦缎,那银线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何况——怎就那么巧,偏生本宫今日难得出来透口气,就『恰巧』遇上妹妹了?”
云贵姬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垂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帕子。
她能感觉到乔瑾的目光如针,扎在自己刻意用宽松宫装遮掩的腹部。心中暗骂那几个盯梢的小太监手脚不利索,怎的没探准乔瑾今日会独自来这偏僻梅亭?
可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柔婉,甚至低低笑了两声,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珠翠,那动作看似随意,指尖却微微发抖:
“姐姐这话说得……”她声音带了点委屈,眼尾却悄悄觑着乔瑾身后两个垂首侍立的丫鬟,“妹妹不过是……”
“妹妹不必再绕圈子了。”乔瑾打断她,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桌,那声音在风雪声中格外清晰,“本宫这几日虽不出君心殿,却也知道,总有几个‘热心’的宫人,日日在殿外的银杏树下‘晒暖’。”
她语气温和下来,却带着一股绵里藏针的力道,“本宫去养心殿给皇上送汤,去御书房送份折子,怕是妹妹宫里的人,比本宫的贴身丫鬟都清楚。”
云贵姬的脸色“唰”地白了。她确实派了心腹太监守在君心殿通往各宫的要道,乔瑾性子沉静,有孕后更是深居简出,十有八九是去皇上那里,从无单独行动的时候。
今日还是她听小太监回报,说君心殿的人往御花园偏僻处去了,这才顶着风雪赶过来——这样的机会,她等了足足五日。
风雪忽然大了些,吹得亭角的铜铃发出“叮铃”轻响。
云贵姬猛地抬眼,见乔瑾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算计。
她心一横,忽然转身对身后跟着的一众宫娥太监厉声喝道:“都退下!去亭外守着,没我吩咐,不许靠近十丈之内!”
几个下人被她突然转冷的语气惊得一颤,连忙躬身应“是”,缩着脖子退到风雪里。
她又看向乔瑾身后的几个丫鬟,柔声道:“姐姐的丫鬟……许是也冻着了,不如去那边暖阁歇会儿?”
乔瑾挑眉,示意两个丫鬟退下。待亭内只剩下她们二人及各自的贴身丫鬟时,云贵姬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柔弱与笑意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抬手轻轻覆在自己尚不算明显的小腹上,指尖隔着锦缎,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姐姐……”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不是臣妾实在走投无路,又何必在这雪天里,拿自己和腹中孩儿的性命来冒险?”
她抬起头,眼尾竟微微泛红,望着乔瑾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恳求,有焦虑,还有一丝被戳破算计后的狼狈。
风雪从敞开的亭口灌进来,吹得她鬓边的珠翠剧烈晃动,那抹艳红的珊瑚色,在一片素白的雪光里显得格外刺目。
乔瑾指尖的暖炉几乎要被攥得变形,听着云贵姬那句“走投无路”,眉峰蹙得更紧。
风雪卷着碎梅扑在她鬓边,她却像未察觉,只缓缓偏过头,目光落在亭外一株被积雪压弯的绿竹上,声音淡得像飘在雪面上的薄冰:“妹妹这话本宫听不明白。”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石桌上未化的积雪,留下一道浅痕:“你有了龙裔,是天大的喜事。若真有难处,该去乾元殿向皇上诉委屈,或是去翊坤宫请皇后娘娘做主。如今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又怀着龙胎,谁敢不为你周全?”
话音未落,云贵姬猛地往前踏了半步,锦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轻响。
她眼中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顾不上宫规礼仪,竟伸手想去抓乔瑾的衣袖,却在触到那冰凉的锦缎时又猛地顿住,指尖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没用的!姐姐!去找皇上……去找皇后娘娘……根本没用啊!”
这声带着哭腔的急切呼喊让亭外的风雪都似静了一瞬。
乔瑾身后的绿萝原本垂首侍立,此刻却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手已按在了腰间悬着的绢子上——那里面藏着乔瑾平日里防身的银簪。
她飞快地瞥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乔瑾脸色沉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便又硬生生止住脚步,只是牙关咬得更紧,目光警惕地盯着云贵姬剧烈起伏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