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范子瑜的意识无法到达的躯体之外，他的手指被一种玄奥力量牵引，慢慢伸出，落在胸前萌萌的心脏位置。
咔嗒，咔嗒。
像是上发条，又像是齿轮旋转，整个内景世界开始按照机械原理流转。八卦天地里，有不和谐的怪声响起，天空中出现大片大片的皲裂，而地面正在沉入意识海。
山河崩碎。只有那面太极图还在缓缓旋转。
冰冷的魔鬼正在降临，要将这个世界改造成他喜欢的样子。钢铁和水泥造物突兀地生长在世界中，烟尘四起。滚滚浓烟从南到北，火与金的造物碾压四方。
一切都是“0”和“1”的演化，剥离所有的感情和幻想。
沿着机械的尽头，才能通向彼岸。
乾坤世界里，似有神祇的呼唤回荡：“大胆！”
机械的造物无动于衷，继续一点一点改变这里的山川地貌。冰冷的钢铁，精准的计算，将所有的欲望一一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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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
“大胆！”
三十三天之上，建舟的面容逐渐冰冷，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在向她的世界侵袭。
她凤目中闪过精光，手中青翠欲滴的树枝轻轻晃动，口称：“放逐！”
有无形的空间阻隔，黑暗逐渐褪去。
可是她却凤眉紧皱，盯着如潮水般退去的黑暗，心中越发不安。
是什么，让对方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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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海中，范子瑜手指轻轻触碰到那枚芯片，有无数的细小电流涌过身体。
母亲的面容逐渐清晰，不算漂亮，但却具有一种让人心折的天然柔美。她有一双如小鹿般的明亮眼眸，嘴角始终带着向上的弧度。声音很温柔，轻轻触碰到他的面庞，似乎在欢喜于他的成长。
“我的孩子，长成一个大人了呢！”
“还记得你保证过要保护妈妈吗？”
“不要怪你的父亲，他想让你活下去，拥有自己完整的人生。”
“很可惜，我们没有机会看你长大。”
“但是，我们爱你。”
一种难以言喻难以理解的悲哀催动他的泪腺，他抱着这枚芯片泪如雨下。在湖水中，泪滴如同一颗颗的珍珠，发着温柔的蓝色光芒，逐渐向上，浮出水面。
第一颗，第二颗，像是一串气泡升到镜湖之上，痛苦的山水湖海像是找回自我，开始有节奏的呼吸。
钟表的声音骤停，发出咯咯吱吱扭曲的杂音。齿轮脱落，世界的运行体系正在崩塌。
魔鬼惊叫：“这他**还有感情！这个世界还有他**感情！”
似乎感情是一种可怕的病毒，正在摧毁所有的秩序和规律。
似乎那个叫做感情的家伙，向着世界疑惑开问：你们没有感情的吗？
乾天之上，响起一个软糯童音：“子瑜，在吗？”
沉在镜湖水底的意识睁开双眼，情不自禁地狂呼：“我在呢！”
天地扭转，范子瑜几乎瞬间出现在太极图上，看着破碎的山河皱起眉头。他抬头望向天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萌萌？”
“在呢。”趴在胸口的蓝发小人儿睁开双眼，出声回复。然后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看向自己的躯体，慢慢乐出了声。
“萌萌，我被困在自己意识海中了，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我出去？”
萌萌晃晃脑袋，艰难地从背包中爬出，这些小小虫子指挥起来真不顺手，确实不如自己的意识好使。
只是，为什么身上连个武器都没有？算了算了，念在这身皮肤，原谅你了。
一道神识出现在范子瑜意识海中，一个小人儿现出身形。
范子瑜目瞪口呆，这人跟自己做的玩偶一模一样。小人儿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哇，主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神魂巨震，他不可思议地抱紧这小人儿，吼道，“萌萌？你醒了！”
蓝发小人咯咯笑着，慢慢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望向满目疮痍的内景世界。
她看到天空落下锈迹斑斑的齿轮，地上生长着巨大的钢铁囚牢，那些沉默的机械造物将原本的山水撕裂，四处流淌着滚烫的岩浆。
她看到成片的森林枯萎，变成苍白的石灰。
她看到**的电线，残缺的炮管，还有数不清的化学制剂在河水中流淌。
五颜六色，乱七八糟。
她的双眉渐渐竖起，眼中射出辉煌的金色光芒，向这些格格不入的诡异造物投以毁灭的火把。
“滚出这里。”语音软糯，却有不容拒绝的威严。
天地震动，数不清的清炁涌出，将这些不和谐的事物渐渐融化。太极图上，阴鱼嘴中吐出一截青色莲藕，七孔如窍。
萌萌高兴地将这莲藕拾起，喂入范子瑜的嘴中，“吃了它，你就出去啦。”
莲藕入口即化，如液体一般流入他意识体的四肢百骸当中，滋养着他的神魂。意识深处，有一道看不到的枷锁轻轻粉碎，一块贝壳在海底闪闪发光，上边写着“解离”二字。
只是一转念，他就回到躯壳之中，动动四肢，他慢慢睁开眼睛。
一双黑色的瞳仁正对着自己，带着笑意。
“萌萌！”范子瑜也笑了。黑暗里，一双小手轻轻将他拉起。
两人环顾四周，漆黑的矿洞里还有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
范子瑜心情逐渐沉重，神识铺开。
项羽依然在洞外守护，没有战斗发生。
他放下心，尝试以神念牵动。大块浸染着鲜血的石块被看不见的神识切割而下，有条不紊地剔除属于妖族的部分。矿洞深处，有一块块灵晶破壁而出，随着他的意识堆积在身前。
萌萌长大嘴巴，看着不可思议的一切，惊喜出声：“万磁王？哇，好像更像黑凤凰！”
范子瑜翻个白眼，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自豪。
一块块灵晶在眼前剥离杂质，只剩下纯粹的能量，被看不见的举手指挥，在空中凝结成造物主想要的模样。范子瑜的乾坤袋中，一支支羽箭飞出，慢慢剥离成阵法和材料，与这些灵晶慢慢结合。
他展演一笑，带着萌萌一起跳入灵晶构成的巨大造物当中。
当然，那是他的新机甲。
矿洞外，项羽疑惑地看一眼山体，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一个巨大的机关之内，看着这巨人慢慢成型。
萌萌眼睛弯弯，笑道，“不要太大，我不喜欢笨重的。”
范子瑜嗯了一声，将体型控制在四米多高。然后，就看到岩壁上那一块块被剥离出的浸染人族血液的石块，密密麻麻镶嵌在机甲身上。
并不鲜亮，反而透着一点玄黑。
四百八十二道冤魂，无数的绝望和鲜血，以一种新的姿态，铺陈在一个巨大的人形机甲身上。
萌萌打个呼哨，两枚勋章自范子瑜袋中飞起，具现在两人透明的驾驶舱外。
范子瑜满意地活动手脚，将念虫从萌萌体内解放，投入到巨大机甲之中。然后，他用神识看着这个黑里透红的巨大甲人，满意张嘴，“就叫你炎黄血吧。”
话音落下，炎黄血机甲挥手破开山体，从废弃的矿洞中走出。
项羽惊奇地看着巨大造物，尤其是看到驾驶舱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笑容逐渐凝固。
他冲范子瑜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眼神转向逐渐喧闹的远方。
自那高大山峰的绝顶之上，有无数溃逃妖族四面奔逃，哭爹喊娘。在溃兵最后边，一只巨大的野猪精不时向身后喷出烈火，边打边退。
待到达悬崖边，巨型野猪奋起四蹄，甚至不敢升空，就在山崖上狂野跃下。
如流星坠地，这片山地都跟着簌簌抖动。
范子瑜眼睛眯起，神识传音：“王阶，应该是那个什么诸怀王。”
项羽点头，突然手指指向山峰，疑惑问道，“那是谁？”
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山峰之上，身后好像背着个小东西，手持三尺长剑。然后就听见“喵呜”一声，清脆的声音震动招摇山脉：“诸怀，你打不赢我，就带兵偷袭，伤我挚友，配称为妖王吗？”
那小小身影冲天而起，又如流星一般向山下逃窜的野猪精落下，置身边四散的妖兵妖将不顾。
项羽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口中念叨：“没想到妖族之中，也有这等人物。”
范子瑜眯起眼睛，神识已经铺开，“要小心些，那妖族气息，已不下于圣阶。”接着，范子瑜神情变幻，转向另一个方向，眼中露出恨意，“没想到，我们的老朋友找上门了！”
项羽疑惑，待看到他神情，瞬间明悟。对那边战况不再关注，而是随着范子瑜的目光看向西面。
一头戴着七彩华冠的神鹿出现在山峰之上，可惜的是鹿角之上，有一处瑕疵残缺，正是妖王通海！不，此时应当称为通海圣王！
有如实质的妖焰在妖躯之上熊熊燃烧，一双明亮妖异的双眼看着远方的野猪，大笑出声：“诸怀王，终于碰到硬茬子了吗？小小妖王，怎敢在妖圣面前放肆！”
远处野猪发出凄厉悲鸣，仓惶吼叫：“通海大人，速来救我，我是你的人啊！”
就在此时，一道强大至极的神识铺天盖地带着无尽威压滚滚四散。招摇山中，无数树木随之摇晃不停，有滚石跌落。那些溃逃妖兵，被这威压一吓，跌落在深渊之中的不计其数。
通海下意识后退两步，瞅向那山脚下的身影。巨大的石头人内部，熟悉的人脸朝天，对着他比起一只中指。
双目瞬间血红，通海化作人形，手中握着那柄白色妖剑，如天外飞仙一般俯冲而下。
野猪精和他身后的追兵被这神识一扰，停下脚步。待见到通海如见到仇人一般杀向那处，诸怀王的心落向谷底。
身后那个小小身形脸上露出笑容，异色瞳孔里闪出狂虐嗜血的味道，正是十里坡剑神，喧泫。
他似乎根本不在乎那边的战斗，只是兴奋于诸怀的援兵受阻。他放下背在身后的挚友身体，那只耳鼠已奄奄一息，身上有一道贯穿伤，更有一条腿被巨型兵器碾碎。如今，耳鼠口中仍然在喃喃骂着：“野畜牲，野畜牲，我要***，再***，然后杀了你。”
喧泫轻轻摸摸赖斯的头顶，说道，“朋友，你会看到的，他逃不掉了。”
说着拔剑向前，身躯之上，无数的伤口流淌着鲜血，但他那异色双瞳，却格外闪亮。
通海飞落，范子瑜也飞扑向前，丢下一句，“你先压阵，确保这几个妖族不会去追阿海。”
项羽闻言停步，手中烛照却没停歇，豁然点亮盏盏烛火：“你放心。”
萌萌撮着牙花子，咬牙切齿：“我干什么？为什么不搞点威力巨大的武器，让我弄他！”
范子瑜哈哈大笑，说道，“你就负责貌美如花。”
萌萌被逗得咯咯狂笑，心中无限满足。
“轰”一声巨响，乳白色妖剑斩在巨人掌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萌萌面色严肃，说道，“这柄剑比上次见到时还要厉害！”
范子瑜顾不上回答，巨手一握，一股波动透过巨人躯壳传导而去。
通海大喝一声，身形如电，将剑摆脱出巨人手掌。然后绕着巨人上下旋转，仗着灵活度高，在巨人身后留下一道道伤口。可是奇怪的是，每一剑砍下都会感受到一股奇妙波动透着剑身向自己传来。
更诡异的是，那玄色石甲一旦被留下剑痕，就会渗出鲜血，渐渐将刻痕弥合。
巨人巨掌挥出，每次都略差一丝就能够到通海身形，但全被他间不容发地躲过。整个局面，变成巨人拍苍蝇，而苍蝇却能在巨人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通海杀得兴起，只觉出关以来这一战最是畅快，将心中邪火发泄出不少。
项羽却丝毫不慌，两边战场分别看着，嘴角露出笑意。
萌萌刚醒，还不知道这段时间主人的发明创造，心中有些发慌，迟疑道：“子瑜，咱们是不是造大了些，灵活性不够？”
范子瑜闻言，紧绷的面孔上浮现笑意，说道，“萌萌，给你变个魔术。”
说罢，他大喝一声，机甲深处响起一阵奇怪声音，如鲸歌，如凤鸣。紧接着，机甲周围无数道光亮闪起，竟有一道道无色发光的丝线将这方圆几十米全部包围，正好把他的机甲和通海包裹其中。
项羽后撤两步，脸上现出无可奈何。不看就不看，无非是同频共振，换一个载体罢了。
念头刚一落下，就见那光球之中大放光彩，整个空间都随之震动起来。
那边诸怀王一个不留神，只觉体内妖力激荡，一时竟有些无法自控。
喧泫眼中也露出一丝诧异。体内妖力不稳，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本来走的就是一条前人未走的道路，不依靠妖力，以剑道取胜。
以手中剑，会心中意，心之所动，剑即斩之。
见到诸怀王露出破绽，他想都没想，手中剑已挥出。口中长吟：“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剑光挥出，天地之间瞬间明灭一瞬，像是太阳被剑光刺眼，轻轻眨动了一次。剑光泯灭在诸怀王粗壮的体内，又在他背后露出微光。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连一句惨呼都无法发出，心脏和妖丹全部被剑气绞得粉碎。
妖族一位高阶妖王，陨落在招摇山中。
这剑法，名曰“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