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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土包子
“这傻小子，挣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咋花了，净买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这得糟蹋多少钱啊……”
可她嘴上虽然念叨着埋怨，眼圈却早就不争气地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心里头，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又酸又软。
这份心意，比他扛回来一座金山，都让她觉得高兴。
这半辈子的苦，没白吃。
马卓抬脚刚迈进自家院门，一抬头，却瞅见堂屋门口的情形，脚下的步子不由得顿住了。
他娘张显菊已经收拾完东西，正站在屋檐底下，手里捏着块抹布。
而她旁边那个矮矮的小板凳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妹妹妞妞，正仰着那张粉扑扑的小脸蛋，叽叽喳喳地在跟谁说着话。
奇怪的是，正抱着妞妞，动作轻柔地给她捋顺额前碎头发的，却不是他娘，而是一个瞅着完全陌生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瞅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两条又黑又粗、油光水滑的大麻花辫子，一直垂到胸前。
脸蛋也生得白净，眉清目秀的，模样挺周正，一看就不是乡下丫头。
她正低着头，耐心地跟妞妞说着话，那画面瞅着，倒还有点和谐。
“娘，这是……”
马卓一边往里走，一边扬声开口问。
这谁家的大姑娘？
瞅着面生得很，这穿戴打扮，也不像是附近村里的啊？
咋跑咱家来了？
正低头逗着妞妞说话的林云舒，冷不丁听到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的男声，下意识地就抬起了头。
当她目光撞上那个正大步走进院子的高大身影时，心头没来由地就是咯噔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脸颊也跟着微微有些发烫。
视线也像被烫着了似的，飞快地垂了下去，落在了妞妞乌黑的头顶发旋上。
真是奇了怪了！
林云舒心里暗自嘀咕，脸颊上的热度却一点没退。
她在省城长大，模样生得不算顶尖，但也算得上是清秀可人。
从小到大，身边围着转，献殷勤的男生就没断过。
她早就习惯了那种被人注视、被人当成中心的感觉，甚至心里头还有那么点小小的的享受，觉得那是对自己魅力的肯定。
可眼前这个男生，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破旧粗布衣裳，裤腿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刚从地里回来。
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浓重的汗味儿和尘土气，十足的乡下土包子一个！
可不知道为啥，被他这么随意地一看，她竟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心里头甚至还冒出了一丝，羞涩？
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有点慌乱。
说起来，她林云舒长这么大，在家里一直都是被娇惯着的小公主。
上头有两个哥哥，都把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着、护着，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也把她的性子养得有那么点娇气，有点任性。
看人看事，眼皮子也浅，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高人一等。
这次莫名其妙被安排下乡实践，本来名单上写的是她二哥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通知下来，鬼使神差地就变成了她。
她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来这穷山沟受罪，在家又哭又闹也没用，最后还是被爹妈硬塞上了开往乡下的绿皮火车。
这一路上，她心里就憋着一股子邪火和委屈，没处发泄。
到了这鸟不拉屎的穷山沟，再看到马家这破败得快要塌了似的土坯房院子，她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差点当场哭出来。
可偏偏，自打这个叫马卓的男生回来之后，又是叮叮当当地往屋里搬那个大冰箱，又是带回来一堆吃的用的，刚才还跟他那个看着傻乎乎的朋友在门口嘀嘀咕咕聊了半天，愣是一眼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瞅！
就好像她这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是个透明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让一向习惯了成为人群焦点的林云舒，心里头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和，不易察觉的失落。
直到这会儿，他才终于像是发现了她这个大活人似的，投来了打量的目光。
张显菊看见儿子回来了，又注意到儿子正盯着人家林姑娘瞅，赶紧快走两步迎了过来，有点手足无措地替两人介绍。
“卓儿，你回来啦。”
“这是林同 志，叫林云舒，是省城里来的大学生哩！金贵着呢！”
“今天上午，公社的刘主任亲自给送来的，说是，说是来咱们公社搞啥社会实践，体验生活，要在咱们家，暂时借住一段日子。”
马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家里头本来就地方小，突然硬塞进来一个陌生人，还是个一看就娇生惯养细皮嫩 肉的城里女学生，这让他本能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有点排斥。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又是盖房又是琢磨进山弄钱的，家里需要清净，更需要保密。
一个外人住进来，算怎么回事？说话办事都不方便。
盖房子那么大动静，进山带回来啥东西，都得防着点。
而且，就他们家这破烂条件，一个娇滴滴的城里姑娘住进来，吃喝拉撒睡都是大问题。
万一磕着碰着了，或者住得不舒坦闹情绪、哭鼻子，岂不是给自个儿家平白无故找麻烦？
他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只是不知道他娘是咋想的，咋就答应下来了。
“娘，你跟我进屋一下，我跟你说点事儿。”
马卓没立刻搭理林云舒，也没表态，而是伸手拉了张显菊的胳膊一下，示意她跟自己去西屋。
有些话，不适合当着外人的面掰扯。
张显菊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跟着儿子进了光线昏暗的西屋。
马卓随手掩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屋里的光线顿时更暗了。
他也没绕弯子，直接从兜里掏出剩下的那沓钱，一股脑儿全塞到了张显菊手里，压低了声音：“娘，这是今天卖山货剩下的钱，还有二百来块，您先收好。”
张显菊被手里那沓钱的厚度又给惊了一下，赶紧凑到窗户边，借着从窗户纸破洞里透进来的那点微弱天光，哆哆嗦嗦地数了数。
“我的老天爷！卓儿，你都卖了这么多东西，咋还剩下这么多钱？你那山货，到底是卖了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