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遗朱往中央扶手倾身,要钻到后座去。
脱离计划筹划地不够无瑕,他的路线被两条纵过来的胳膊截断,现在只能面朝后座,上半身被卡在中央扶手那里。
下半身几乎被兰德尔抱在怀里。
在这泼了黑漆一样的夜里,月色浸湿了兰德尔那双蓝眼睛,但遗朱看不见。
“你说过的话应验了。”兰德尔的手指扣进他的腰带内侧,“只有战争时期才会任命这样年轻的政务次官。”
指甲抠着车座上的皮革,遗朱问:“什么?”
兰德尔向他解释:“我是新任的内政部政务次官之一,斯洛温警司的上司。”
格兰的政务官,是统管国家机器里的某个部门的首领,相当于部长,被称为“大臣”,由选举产生,并由获胜党派的**(首相)任命,政务次官,也就是副部长,直接由首相提名。
部门有大有小,按照预算和权责,财政、外交、内政,都是势力名列前茅的部门。
内政部,统管荷兰的警察公署,负责国家安全、移民签证、档案开放等。
原来这就是兰德尔口中那笔不菲的报酬,用一趟生死来交换的青云。
“我可以让他去治安系统瘫痪的北方边境,或者让他听**的派遣,去某个万里之外的大使馆效力。”
遗朱听完了这话,转过身摸索着在中控台上一通乱按。
兰德尔循着声音捉他的手,没成想被遗朱攥的狠劲的手抓了好几下。
听见兰德尔的嘶声,遗朱毫不犹豫:“活该!”
兰德尔没训斥他,转而笑道:“你尽管跑,但要挑好时间。否则在任何一个郡界,我都能抓到你。”
没有王法了!不要脸了这个人!
遗朱真恼了,毫不留情地伸出脚来蹬他,两条腿一点毫不避讳地乱踢。
“哐哐哐”连续几声巨响,偶尔伴随着踢到肉的闷声。
结果小腿被兰德尔用安全带捆住了。
遗朱吃了夜视的亏,但冷嘲热讽少不了:“什么意思?不是说让我尽管跑?”
兰德尔回敬他:“你现在能去哪里?桑榆大街9号?”
遗朱:“真是料事如神。”
兰德尔一语道破:“你没用的男朋友护不住你。”
一说到这个,遗朱的躁动因子被贴上了休止符。
克劳德在他心里,比寒风斜雨里的花树还要易碎,摇摇欲坠所以暴风不可多吹。
“你别对克劳德出手。”遗朱马上示弱,用上了虚与委蛇那一套,“一颗吻而已,没多少真心。我总要回到正轨,我应允埃莉诺殿下好不好?”
死活不要爵位的人,现在为了别人求情。
兰德尔可不会接受遗朱这个交换条件,他立刻翻过了话题,手却在确定安全带绑得牢不牢固。
确定完毕后,兰德尔笑得释怀:“恨得都牙痒了,嘴倒是厉害起来。”
“不说话?在想怎么咬死我?”
遗朱:我倒是想。
兰德尔装得像恍然大悟:“我忘了你看不见。”
只隔了三秒钟,灯光失而复得,视线被解放。
遗朱整个人横在驾驶座和副驾之间,瞄准了兰德尔的脖子,双手蓄势待发。
他的想法在兰德尔眼里暴露无遗,兰德子仰起颈项对着光,血管的脉络清晰可见。“这下看得清了。”
正默念“兄友弟恭,兄友弟恭”的遗朱,心想:
把他掐死了算不算我给他送终。
忽略那藏不住怨怼的眼神,兰德尔从驾驶座开门下去,他打开储物箱,掏出一把剪刀来,把用来捆遗朱的安全带和车座连接的部分剪掉。
遗朱立刻劈手就去夺。
结果兰德尔剪完后,旋即把剪刀扔进了泊车位旁边的树篱,又顺势抱住了遗朱涌过来的上半身。
他还叹息了一声:“好听话。”
遗朱真的想咬死他。
-
兰德尔做事很谨慎,一上楼就把遗朱的手也捆住了。
被丢在兰德尔房间里的半华盖床上时,遗朱一边在复盘刚才吵的架,一边巡视哪里有可以割断束缚的利器。
见歪在床上的青年还没死心,兰德尔劝诫了他一句:“成熟一点,克莱蒂亚,亲爱的。你还在需要吃些闷亏的年纪。”
遗朱侧过身唾弃他:“**!控制狂!你应该去看医生!”
兰德尔挑眉:“我看了许多心理医生,最后的结论是我很健康。”
遗朱的视线,估计穿上根针能把他扎透:“哪个庸医给你下的诊断!”
西装上全是脚印的兰德尔,手上还被遗朱抓出来了定制的满印Logo。他专程走过来,给遗朱拽上了被子。
“我自己。”
他留下这话后就离开了房间。
遗朱被气笑了,仰起头来,结果被吊顶上的灯照得头晕目眩。
灯——
那盏因颠簸而碎掉的玻璃月桂灯,就摆在兰德尔床头。
接到电话的克劳德,风雨无阻地来到柏歇斯街和兰德尔对峙。
因为涉及秘密和隐私,但又怕被克莱尔听见,兰德尔选择了先前海因茨暂时居住过的楼上公寓。
属于两人的会面,无**无刀剑,偏偏锋芒相对。
兰德尔:“我劝离克莱尔远点,现在这件事亟待解决,如果你们被送上法庭,部门改组的时候你会被革职。”
“我退出?我从来就没有把这当做是什么胜负游戏。更何况,你能管住自己的私欲吗?”克劳德反驳,“克莱尔把你当哥哥,你把他当什么?”
良久的沉默被撞门声打断。
兰德尔立刻反应过来,敞开门的一瞬间,他看见了满手沾血的遗朱——皮肉中还扎着碎玻璃。
-
包扎的程序很繁琐,克劳德几次三番嫌兰德尔手脚太粗拙,都被兰德尔骂了“滚”。
遗朱没见过他如此粗鄙的时刻,张嘴想劝,却听见兰德尔说。
“你先好好担心你亲爱的男朋友吧,他想必已经收到了内政部的园艺假命令,还收到皇家检控署的传召了吧。”
遗朱:“园艺假是什么?”
“停职调查的漂亮话。”兰德尔抬眸瞧他一眼,“克莱尔,毕竟……鸡.奸这种事罪不容诛。”
遗朱上手就要拽克劳德:“谁说的我要去撕烂他嘴!”
牵着自己包扎出来的、厚面包少配菜的三明治,兰德尔循循善诱:“站出来反驳他们,说这是污蔑不好吗?”
遗朱哂笑道:“你提出问题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办法是吧?”
“你们必须天南地北,最好不要再见面。”兰德尔给出了解决方案,“我会批准他关于战争公墓委员会的调令申请,这也算成全,不是吗?”
听见“战争公墓”,遗朱的视线攫紧了克劳德。
“不行!他答应过我的。”
又是秘密。兰德尔气得齿关发痒。
“那么除非涉及皇室,检控暑才无权调查,不然他必须接受审判。你要知道,我和克劳德毕竟有些旧友的情分在,埃莉诺殿下的婚事可以让他脱险,我何乐而不为?”
从“举荐克劳德来赚人情”到“我是为了他帮他摆脱指控”,只需要兰德尔这一席话。
今天晚间的纠纷,在此刻被打地烟消云散。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遗朱在无理取闹,而作为兄长的兰德尔采取了些极端手段让他保持冷静。
遗朱并不轻易上套,马上反驳:“那检控暑的线人是谁?兰德尔,你别告诉我说他们手眼通天!”
兰德尔:“巴洛摘掉了亨利公爵的邮票头像,菲利普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想一箭双雕地报复你和黛绮,但黛绮逃跑了——自然要有人为她支付代价。”
“他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而且你们吻地昏天黑地,很难不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吧?”
克劳德毫不迟疑:“是黛绮做错的事情,我来承担。”
这货被关上瘾了?遗朱伸腿踹了他一脚。
话梅老头手段和运气都堪称狠决,遗朱不想坐以待毙。
遗朱灵光乍现:“如果我们两个人都坐被告席,即便一口否决也有被控诉的风险,除了被合奸、有伤风化、同性.恋这种名头影响声誉,他们还能审判什么?即便被下了逮捕令,我到时候可以……”越.狱。
“克莱尔!”兰德尔厉声道,“如果查证属实,你会被监禁!”
监禁?那更好办了。尤其是对于本来就不认同这条律法的遗朱来说。
兰德尔看穿了他的心思:“即便刑讯被废止,检控暑的审讯方式也绝对称不上人道主义,他们对人精神折磨的方法数不胜数,你能坚持多久?我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解救你?”
虽然警示,但无效。
兰德尔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两位像一对璧人,甚至无需眼神的交织,他们就把监狱当做了私奔的终点。
几乎异口同声。
“我认罪。”
“我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