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勒斯老爵士的授勋庆典到来,兰德尔开着超速的双R车,载着遗朱往费勒斯的家宅驱驰。
副驾上,喝姜汁汽水的遗朱,发现兰德尔没穿自己亲手量体的那一套衣服,但他没多问。
遗朱只是提醒他:“超速了这么多不怕受罚?”
兰德尔有免罚的交通银章,一路上向交警出示了许多次,但他不准备跟遗朱解释。
只听遗朱又低声咕哝了一句,“为什么今晚父亲非要让我来?”
兰德尔对他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今晚是瓦尔普吉斯之夜,你今年做了哪些坏事,最好和女巫交代清楚。”
瓦尔普吉斯之夜,就是魔女之夜。将一年内的亏心事讲给女巫听,从而涤罪。
遗朱问心无愧所以无罪可涤,才不会理会他有没有藏什么暗喻。
费勒斯家宅在兰都郡的金融城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方,愣是辟出连片的别墅区。
入了庭院,现场乐队唱的是蒂罗尔曲风的调子,宅前的乐池呈弧形,除了乐手,还有祝祷的神父。
许久不见的奎恩·费勒斯西装革履,发蜡像油泼。他一逮见现身的兰德尔,就匆匆地跑过来。“兰德,祖父说很久没听你弹奏鸣曲了,随意哪一首都行。”
想到兰德尔从利肯回来时带的伤,还有兰德尔讲过的费勒斯老爷子那个惹人生厌的做派。
遗朱拿着不肖子孙的姿态呛声:“糟老头子想听曲子自己哼。”
奎恩大受震撼。兰德尔仍是无动于衷,径自入了主厅。
被留下的遗朱只身游弋在外,结果逢上了那位打了他巴掌的特里妮蒂女士,还有他在择伴舞会上得知真实身份的埃莉诺。
费勒斯伯爵的勋章是她的父亲所授,按理来说,这种规格的庆典,配不上她的出席。
埃莉诺先认出遗朱,她坐在圆桌旁,一点储君的架子都没端,开口说道:“弗里茨女士(特里妮蒂),我的老师。”
特里妮蒂一见遗朱,眼睑低垂,把牌袋里的纸牌全抖了出来,语气像赏赐。
“我欠你的巴掌,用抽牌偿债?”
怪不得兰德尔在车上会提起魔女之夜,原来他的母亲是位神秘学研究者。
一旁的埃莉诺惊讶于他们的交集,围在一边看牌。
码出来78张牌,遗朱抽了三张。
问题是:海尼对我未来去找他是什么想法?
埃莉诺瞥一眼,星星,恋人,权杖三。全是正位。她笑出声:“你问的什么?”
遗朱如实答:“和某个人的以后。”
特里妮蒂斜瞥他一眼,有些不屑,还以为他是个情种。
埃莉诺又问:“从谁的角度问的?”
遗朱:“对方。”
特里妮蒂这才有些兴致,她只对牌有些敬意,开始陈述牌意:“对方沉浸其中忘乎所以,他觉得你们很默契、般配,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天作之合。但其实是俗套的三角恋。”
遗朱心想,哪来的天作之合又三角恋,神父能谈恋爱?
不准不准。
特里妮蒂敛起牌之前,忽而想到些什么,将牌递给遗朱,支使道:“你去让你哥哥抽几张。”
想起之前兰德尔关于“Greek”没有反驳的事,特里妮蒂可能在发愁他的人生大事。
遗朱拎着牌就进了主厅,觥筹交错之间,当着一众权贵的面,让兰德尔抽了三张牌。
所幸兰德尔没拂他的面子。
等遗朱回来,特里妮蒂瞄了一眼,看见高塔、权杖十逆位和圣杯一。“他这是问的什么?”
遗朱不确定:“爱情?”
特里妮蒂嗤笑道:“情种原来在我家。”
她把话掷下来转身就走,遗朱摸不透,旁边的埃莉诺看了牌,给他分析。
“这似乎是场单恋,他需要解压,但圣杯里的水代表感情,他控制不住,淌了一条河出来。”
遗朱不太信这个,但觉得兰德尔这么骄傲的人受挫于此很有意思。
他笑起来,眼瞳跟一旁枝型灯盏里的水晶相得益彰。埃莉诺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黛绮已经远走高飞,你有意向做我的王夫吗?”
遗朱的笑意被这个问题掘了坟墓。“什么……?”
埃莉诺:“未来的格兰女王很喜欢你,克莱尔。”
埃莉诺一早就知道自己是继承人,是Queen Regnant,是元.首,是贵族效忠的首领。
王想要一名英俊的王夫,没有什么不妥。
遗朱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生怕她又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殿下为什么选中我?”
埃莉诺懒得拐弯抹角:“我看了你的安全档案,你虽然有些瑕疵,但没有膨胀的私欲和野心。”她停顿了半晌,“主要是漂亮,王室需要漂亮孩子。”
她用的不是上次的“英俊”。
遗朱推辞:“我配不上。”
“既然好不容易见你一趟,我就把事情告诉你。”埃莉诺截住了他的话,瞥了一眼身旁的人,一张圆桌霎时间只余下他们二人。
“黛绮一离开,佩洛西郡的事情,王室默认是她惹出的事端,她不仅拆散了钦定的伊芙琳和菲利普,还违反了自己的婚约。”
遗朱讲情的话悬在嘴边,埃莉诺继续往下说。
“你的事情我不过问,因为你哥哥已经全部揽下,但黛绮需要有人为她赎罪。”
“三牌赌皇后是**戏码,他们却用在了我的婚事上,像魔术师一样把合适的人选送到我跟前,无论我怎么选,都逃不过摆布。有人用安全调查档案告知我,克劳德·斯洛温是位忠贞的少将,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是伴侣的绝佳人选。”
“但我不想如他的意,我想挑一个更称心的,所以我今天不为别的,就是来找你的。”
成为王夫意味着仕途断绝,遗朱觉得有些荒诞和巧合。
他问道:“殿下,我可以向您提些疑问吗?”
“说。”
“黛绮违反婚约和伊芙琳悔婚是同样的后果,对吗?”
埃莉诺没正面回答:“伊芙琳是孤女,她没得挑。至于黛绮……有人为你选了她。”
遗朱眼皮在跳。
埃莉诺:“这两桩姻缘,除了王室、巴洛、费勒斯和弗里茨家族,还有另外的受益者。”
有能力将后三方绑在一起,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不必作出任何牺牲和让步,就可以享受缔结亲缘后结下的人脉。
何其熟悉的手段。跟莱倩小姐和海因茨那则荒诞的人造绯闻异曲同工。
遗朱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
为什么突然愧怍?为什么揽下所有?
因为摆布过克莱蒂亚的人生,又对我有那么一丁点真心才会这样。现在更是不眨眼地转去献上另外一名旧友。
和埃莉诺对上眼神,遗朱觉得今日的对话像把新铸的钢刀,贴在他耳边逡巡。
遗朱:“也是他为您举荐了克劳德·斯洛温,对吗?”
“别让他得逞啊,克莱尔。”埃莉诺哂笑,“他千算万算,没有算中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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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朱再恼火,还是等两人回到柏歇斯街以后,才准备发作。
参照兰德尔今日的冷漠,今日的兄弟像照镜子一样,一路相对无言。等车驶入泊车位,遗朱提起了兰德尔那三张牌。
遗朱:“你对牌问的什么?”
兰德尔惜字如金:“爱情。”
果然。他也不能免俗。
遗朱:“塔罗说你和你的恋人,只有一双脚坠入爱河。”
兰德尔:“那他们两个一人断一条腿倒是般配。”
疯子。**。说不定还是恋.残.癖。
遗朱见冷水泼不进他的盔甲,索性换了个话题:“埃莉诺说她选中了我。”
兰德尔讥诮地说:“她怎么可以向一个花心鬼交付真心?”
“花心鬼至少会回敬别人一点爱吧,兰德。”遗朱反驳,诘问随之而来,“你连花心鬼都不如。”
兰德尔这才瞧他一眼:“她都和你说了?”
遗朱早知道他会是这模样,嘴上也不收敛:“你不觉得自己太肆意妄为了吗?为我选定了人生伴侣,用支票簿来监视我的行踪,现在还要了断克劳德的前途。”
“在你眼里,下位者的感情根本就不重要。无论是我还是海因茨,我们统统都可以成为弃兵。”
“但是你凭什么动克劳德!?你凭什么?你真的无耻。”
所有的指责都是无用功,因为事实无需辩驳。
只有克劳德名字像摁住了某个关窍,让驾驶座上的男人有了些情绪起伏。
兰德尔:“无论你怎么想我,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去见克劳德。”
“你果然看到他吻我了。”遗朱挑明了和他对峙,赌他对自己一点点真心。“如果不是那场追杀,我不会躲到普宁郡,不会捡回克劳德,连我们的定情信物,都是那枚你像丢薄荷糖一样丢掉的环扣,在豆蔻庄园见面时送你的风信子也是他养的。不过还是多谢你,真是不胜感激。至于同性.恋——”
“如果你讨厌这种事,你大可以报复我、驱逐我、恨我。”
“因为这都是我的错,我勾引他的,我先献吻,我爱他。”
兰德尔手上脉络紧绷,手有些战栗地伸到中控台。
“你没有错。”他的声线维持不了一句过长的话,“别这样说,克莱尔,算我求你。”
车里的灯兀然暗下来,似乎能缓和兰德尔的难堪。
遗朱的攻讦没有停息:“那就是你的错,你揣测了我和克劳德那么多次,现在亲眼所见,我也算不负所托。”
他用斟酌了一晚上的话来收尾。
“我们相识并不久,希望下场不要连陌生人都不如。”
可惜。
在他话音落地的前一秒,车门落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