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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走后，顾十堰特地抽出了一个下午，来到欧阳婉儿暂住的酒店套房。毕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除了自己她也不认识其他人，她又是自己未来的妻子，自己理应照顾她。
欧阳婉儿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画作凝神，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息。
顾十堰站在画室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敲了敲敞开的门扉，语气客气又带着一丝疏离：“婉儿，来龙川这么久，一直忙，也没好好陪过你。今天正好不太忙，你想要什么，或者想去哪里逛逛？我可以陪你。”
欧阳婉儿握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缓缓放下画笔，转过身，清澈冷静的目光在顾十堰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透过他那层礼貌的表象，看清内里的真实。
“顾十堰，”她开口，声音平稳无波，“我觉得，在我们结婚之前，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下。”
顾十堰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反对，点了点头：“好。”
他走进房间，在离画架稍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距离感，“谈什么？”他以为无非是婚礼细节或者她对龙川生活的某些要求。
欧阳婉儿走到一旁的柜子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转身递到他面前，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既然决定要结婚，我想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避免日后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项商业条款，“我这里拟了一份协议，你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就签字吧。婚后我们互不干涉，各自安好，也算是……约法三章。”
顾十堰疑惑地接过那份文件，目光扫过标题页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婚前协议。他沉默地翻阅着，越看，眉头蹙得越紧。条款清晰地列明了财产独立、生活互不干涉、名义夫妻等冷冰冰的条目。
他看完，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协议轻轻放回茶几上，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欧阳婉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或许是失落？
“婉儿，”他斟酌着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明显的困惑，“我认为，以我们两家的关系和信誉，并不需要这样一份……如此详尽的协议来约束彼此。你就这么不看好我们的……婚姻吗？”
欧阳婉儿看着顾十堰眼中那份不解与淡淡的失落，沉默了片刻。她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地开口：“首先，我为这种方式向你道歉，或许显得过于公事公办，不够体面。”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直视着他，决定坦诚布公：“那天，在酒店套房门口，我无意中听到了你和你母亲的对话。”
顾十堰闻言，身体几微微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婉儿继续道，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冷静的陈述：“顾夫人说得对，我确实是个不懂也不会刻意去讨男人欢心的人。而你，也确实并不喜欢我。我们之所以结婚，都是因为家族的安排，你不得已，我……也别无选择。”
“顾家少奶奶这个身份，我可以承担，这是我作为欧阳家女儿的责任。”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层自我保护的铠甲，“但我希望，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份保障，避免日后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你在外面如何，我不会干涉，但请不要闹到我面前来。这份协议，既给了你想要的自由，也给了我所需的安全感。对我们而言，或许是最公平的方式。”
顾十堰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怒气或难堪，反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歉然的沉默。他没想到那次谈话会被她听见，那些伤人的字眼……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郑重：“婉儿，我很抱歉让你听到那些不得体的话。但我顾十堰，还没有无耻到那种地步。”
他拿起那份协议，看向她的眼神坦诚而认真：“既然我同意结婚，就是认可了你作为我的妻子。我会承担起丈夫的责任，尊重你，维护你。绝不会做出……你协议里预设的那种过分的事情。”
为了让她真正安心，他拿起笔，在协议末尾的补充条款处，流畅地加上了一行字，若婚姻存续期间，因男方**导致婚姻破裂，男方自愿放弃全部夫妻共同财产，所有资产归女方欧阳婉儿所有。
他将补充好的协议递回给她：“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
欧阳婉儿看着他添上的那一行字，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动容。倒不是完全相信他此刻的承诺，而是这一条款的分量极重，一旦签字具有法律效力，等于将他所有的经济命脉都押在了忠诚之上。这与她印象中那些无所顾忌、视婚姻为无物的豪门纨绔子弟截然不同，至少，算得上有担当和骨气。
但是，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她从来不是恋爱脑。
于是，那丝动容很快被她压下。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干脆利落地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十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签字，心中滋味难明。他也拿起笔，在一旁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协议正式生效。
他放下笔，试图缓和一下这过于僵硬的氛围，语气缓和了许多：“婉儿，既然我们决定结婚，我会努力做好一个丈夫。我也会……试着去了解你，学着……去爱你。”这话他说得有些生涩，但努力显得真诚，“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或许，我可以陪你去逛逛，买些你喜欢的礼物？”
欧阳婉儿将一份协议收好，闻言只是淡淡摇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珠宝华服，不过是身外之物，戴着也是累赘，影响我画画。”
她顿了顿，看向他，眼神清明而直接，再次提出了那个现实的选择：“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或者想表达什么诚意，不如直接折算成现金给我。这样最实际。”
顾十堰看着她那双不见波澜的眼睛，他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面上却维持着温和。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卡，递给她：“好。这张卡你拿着，没有密码，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就好。”
欧阳婉儿坦然接过，道了声：“谢谢。”
她将卡收好，像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程序，然后自然地提起：“一个人在酒店待着有些无聊。我打算去唐蜜家里住几天，和她探讨一下艺术，也散散心。”
顾十堰听到“唐蜜”这个名字，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神色，虽然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但细微的僵硬还是被欧阳婉儿捕捉到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想阻止，或许是别的，但话到嘴边，他又顿住了。他想起自己刚才签下的协议，想起自己承诺的互不干涉和尊重，更想起自己与唐蜜确实清清白白，毫无逾矩之处。
既然坦坦荡荡，又何须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心虚。
于是，他迅速恢复了常态，甚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好。唐团长是很好的朋友，你们能聊得来是好事。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欧阳婉儿看着他迅速的情绪转换，心中了然，却并不点破，只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顾十堰亲自开车，将欧阳婉儿送到了唐蜜的住处。他没有下车，看着婉儿敲门，然后走进了小院。
一丝微风拂过，带起院里一抹淡淡的蔷薇花香，顾十堰低头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开车离开。
……
唐蜜的小院被打理得极有生活气息，与外面街道繁华喧嚣截然不同。墙角爬着茂盛的蔷薇，几畦菜地绿意盎然，番茄和黄瓜挂着果，一旁还有个原木打造的秋千架，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欧阳婉儿和唐蜜并肩坐在秋千上，午后阳光透过葡萄藤架的缝隙洒下，落下斑驳的光影。
“唐蜜，”欧阳婉儿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我要和顾十堰结婚了。”
唐蜜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漾开真诚的笑容，侧过头看她：“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们！”她的语气轻快而温暖，“你们两家门当户对，顾先生为人儒雅温和，你又这么有才华，天生的艺术家。我觉得你们非常般配，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欧阳婉儿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像是一潭吹不皱的春水。她轻轻晃动着秋千，目光落在远处那株盛放的月季上，语气平直地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像我们这样的家族联姻，都是一早就定好的棋盘。棋子到了时间，就得走上预定好的位置，有没有感情，从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看透世事的淡漠，“我从小就看惯了，表面上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的夫妻，私底下各自精彩、互不打扰。我和顾十堰，也不会是例外。”
“幸福？”她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自嘲，“谈不上。只要不闹得太过分，面子上能过得去，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好在，我们签了婚前协议，也算是对我自己的一种保障。”
她转头看向唐蜜，眼神清亮透彻，没有哀怨，只有一种清醒的疏离：“我的心都在画画上，有颜料和画布就够了。倒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痛苦。真要是动了感情，那才是痛苦的开始。”
唐蜜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欧阳婉儿微凉的手指，语气里充满了理解和尊重：“我明白你的选择。女生确实应该这样，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保持清醒，不恋爱脑，这很好。”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温柔的鼓励：“不过，婉儿，婚前没有感情基础也不怕的。很多美好的感情，都是在朝夕相处中慢慢滋生出来的。先婚后爱，听起来也很浪漫，不是吗？你和顾先生都是很好、很优秀的人，我相信你们的婚后生活，不会像你预想的那么糟糕。不要一开始，就断情绝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拒之门外。”
欧阳婉儿安静地听着，对于“先婚后爱”的浪漫想象不置可否。她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唐蜜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唐蜜，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你的灵魂，是自由的。”
唐蜜闻言，笑容温暖而坚定，她拍了拍婉儿的手背：“我现在的生活，确实是我很满意、也很珍惜的状态。”
她环顾了一下自己精心打理的小院，发出诚挚的邀请，“你什么时候觉得闷了、累了，就到我这里来。喝喝茶，看看花，或者什么都不做。我这里，永远对你开放。”
微风拂过，带来花草的清香和阳光的温度。秋千轻轻摇曳，两个性格迥异却彼此理解的女子，在这一方静谧的小天地里，共享着一段难得的，坦诚的午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