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菀垂下眼帘,拨弄着腕间的东珠手串,回过头,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走上前,握住了女子温暖柔软的掌心,与她十指交叠。
姿态说不出的亲昵,但他语气却堪称淡漠,不留半点情面。
“玉贵人无需如此激动,只要将事情说清楚,你便能回到景福宫,安心孕育龙嗣。
否则,一杯鸩酒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玉贵人面对太子,不可避免的有些胆寒,她苦笑道:
“殿下,人若信了谎言,便会生出偏见,便会受到蒙蔽,又岂能勘破迷障,接受真相呢?”
太子不耐烦的摆手,他根本不愿掺和进后宫的尔虞我诈之中。
只是父皇独宠玉贵人,她怀了孕,手又伸得太长。
“御前不是任你胡闹的地方,若不说,往后也不必说了。”
玉贵人清楚,太子没在开玩笑。
她侧了侧身,望向怒不可遏的皇帝,咬住下唇道:
“臣妾并非吴家夫妻的亲生女儿,而是养女,但自幼清清白白长大,与官宦千金没有任何区别,更未接触过下九流的人。”
赵德妃:”吴家夫妻可承认了,他们只收养了你两年。”
玉贵人闭了闭眼,强忍怒意道:
“确实是两年,这一点没错。”
“被吴家夫妻收养前,你又在何处?”赵德妃又问。
玉贵人:“生母将臣妾养在一座小院中,劳心劳力,亲自照料,她不希望臣妾吃苦,便特地寻了吴家夫妻,收养臣妾。
这一片慈母心肠,何错之有?”
“慈母心肠确实无错,可你那养父母却说,你的来历算不得清白。”
赵德妃睨着玉贵人,摇头轻叹。
玉贵人被赵德妃居高临下的态度激怒了。
她在怜悯自己。
一个人老珠黄,徒有尊贵地位却无实宠的妇人,凭什么怜悯自己?
是觉得生在勾栏卑**?还是觉得瘦马出身不堪?
亦或两者皆有。
玉贵人咬紧牙关,道:
“世人皆知,德妃娘娘笃信佛法,如今看来,却是面慈心恶之辈,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欲置臣妾于死地。
您能扯了佛祖的大旗,以慈悲面遮掩自己的蛇蝎心,臣妾的养父母又为何不能有两面?
他们说的话,难道就一定句句属实?”
这完全是在强词夺理。
赵德妃沉默片刻,“你可以选择和他们对质。”
玉贵人:“臣妾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要跟旁人对质?德妃娘娘,您觉得臣妾贞洁有瑕,就拿出证据来,而不是红口白牙污蔑旁人,如此逼迫一个孕妇,您是想让我们母子一尸两命不成?”
赵德妃低垂眼帘,道:“你既不愿对质,又不愿自证清白,即便陛下信你,我信你,也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将来你的孩子降世,他的身世也会惹人怀疑、被人诟病。”
听到赵德妃提及自己的孩子,玉贵人终于变了脸色。
她双手护住腹部,环顾四周,却发现无人可依。
玉贵人肩膀略微战栗,扯住皇帝的袖襟,却得不到回应。
她笑着落泪,“谁说臣妾没有证据?”
司菀似有所感,抬起头来。
“古有东海孝妇以死鸣冤,死后鲜血逆流,有如六月飞雪,臣妾自当效仿之,以示清白!”
说完这句话,玉贵人猛地冲向最近的立柱,狠狠撞去!
幸而太子武艺高强,反应迅速,及时拦了一下。
饶是如此,玉贵人依旧磕破了脑袋,血流如注。
“你不要命了?”
皇帝大声咆哮,阔步冲上前,将玉贵人抱在怀里。
他双手颤抖不停,没想到玉贵人会寻死。
玉贵人撞得结结实实,头晕目眩,捂着胸口干呕。
皇帝忙让侍卫去寻太医。
玉贵人虚弱道:“陛下不信臣妾,就算今日不再追究,心里依旧有根刺,难以拔除。
往后小皇子也会被他不中用的母妃连累,被您厌弃。
与其遭人白眼过活,还不如早点解脱,来得干净!“
“孩子是无辜的。“
皇帝脸色白了白,有些后悔,他应该彻底查明真相,而不是仅凭三言两语,便给枕边人定了罪。
玉贵人年纪小,也没吃过什么苦。
经历这么一遭,不跟天塌了一样?
“臣妾又何尝不无辜?可无辜有用吗?”玉贵人捂脸哭泣。
赵德妃取来软布,擦拭玉贵人渗血的伤口,状似无意道:
“你的胎记貌似不太对。”
玉贵人费力的抬起手臂,将左手腕那枚桃花印记置于皇帝眼前。
想起老鸨口口声声说,莲芳阁的瘦马都有这枚印记,皇帝别开头,不愿再看。
怕自己再生疑,活活逼死玉贵人。
“德妃娘娘觉得这枚印记不清白,代表着不堪的经历,是**才有的东西。
可这根本不是什么烙印,而是臣妾用颜料勾画而成,只需蘸取些水酒擦拭,便能彻底消失。”玉贵人一字一顿的解释。
赵德妃故作诧异,挑眉问:
“玉贵人,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本宫从头到尾,只说了句,你这枚胎记不太对,从来没提及过,这枚胎记和**有关。”
玉贵人心跳漏了一拍,浑身僵硬无比。
皇帝也觉得奇怪。
玉贵人没跟老鸨许氏打过照面,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仿佛审问那三人时,她也在场一般。
张了张口,玉贵人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一直盯着胎记看,不就是怀疑臣妾吗?”
她没想到赵德妃如此阴险,竟留了一手,故意让她以为老鸨什么都交待了,才吐露出桃花印记的特别之处。
“你都要寻死了,本宫不盯着你,还能盯着谁?”赵德妃哼笑道,“还有,本宫方才问的话,虽有些冒犯,但也不至于寻短见吧?”
玉贵人垂下脑袋,未曾作答。
这会儿有嬷嬷搀扶着玉贵人,皇帝松开手,仔细端量着面前年轻的小女子。
以前,他从来没觉得玉贵人有胆量欺骗自己。
她爱出风头,却不敢犯下欺君之罪。
偏生今日却委实反常。
她知道的太多,情绪太激动,前头表现得又太刚烈。
处处都透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