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子等了许久,才见帝王来。
“陛下万安!”
储烨兴致缺缺行至龙椅前坐下,伴随着动作一起的还有一个‘免’字。
抚震大将军周彦邦梗着脖子急道:“陛下!吴应广未被萧家父子拿下,竟敢拥兵造反,臣等求陛下下令派遣臣去镇压吴应广!”
身为副将的纪午拱手,“陛下,臣刚从西南回来,最是熟悉地形,臣想追随抚震大将军。”
“陛下,臣也请命,与之一战!”黎池拱手。
张敬神情严肃,着急的张了张嘴,还是将想说的话给压下去。
储烨视线落在周彦邦衣袖下未盖好的一角,绑的厚实的扎布尽数露出,因着交大的动作沁出了几分血。
周彦邦才打了胜仗从西北回来。
一身的军功,哪一件不是用血肉换来的。
纪午虽对西南熟悉,但离开整七年这才回来未享一天清福。
眼下先前那些个身经百战的老臣,极少数拥护他,势大的也被尽数除去。
拥护他的那些个老臣,大多数是文官,有勇有谋的武将极为稀缺。
“周彦邦,你妻子快生了吧?”储烨问。
周彦邦怔愣了一下,回道:“下月初便到日子了。”
“那你便好生陪着,别像朕这般抱憾终生。”储烨顿了顿,又道:“你打了胜仗,已是将军,一身军功无处安放,朕便将你夫人封诰命吧。”
“谢陛下!”周彦邦满是感激的跪谢。
他原是一介乡野村夫一穷二白。
因为喜欢耍枪,结识了镇上的武夫,他的夫人便是那武夫的独女。
夫人不嫌跟了他那么多年,从白手起家一直到现在。
别人家的夫人都是细皮嫩肉,金枝玉叶,只有他家的夫人为了他年纪轻轻就生了几根白发,手上全是原先操劳的老茧和冻疮,每到冬天无论用了多少药,都会开裂疼的厉害。
周彦邦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他夫人。
想到妻子周彦邦有点想哭,他哽咽道:“陛下真好,谢陛下!”
储烨道:“纪午,你领兵在外七年,就纪婕妤一个亲人,过几日朕会准纪婕妤回家探亲,你们也多聚聚。”
“呜呜……就知道陛下最疼臣了!”纪午跪下。
储烨点头,察觉到不远处一道炽热的目光投来,他看去是两眼放光,疯狂眨眼的张太傅。
先前张太傅私下向他求过旨意,给黎池和张敬赐婚,但此事不妥,还需尊重黎家意愿。
储烨直接无视张太傅可怜兮兮的目光,转而看向群臣,正色道:“朕打算在鞑靼使臣走后御驾亲征,黎池黎渡为副将,辅佐朕擒拿反贼吴应广,还我江山太平。”
*
夕阳西下,金光洒落,为紫禁城镀了一层暖黄。
黎渡带着储慈刚入神武门,便见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着急的在那站着。
“小慈!”沈湘冲上前,跪在地上伸手将储慈抱入怀中,她嘴唇颤抖嗫嚅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储慈似明白了什么,他轻轻环住沈湘,艰难开口:“凉——”
一声的呼喊,直撞沈湘心窝。
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嘴里呜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储慈的后背,像是想把缺失的陪伴全都补充上。
储慈小脸在她肩头蹭了蹭。
莲心瞧见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背过去悄悄抹眼泪。
“小妹,我等换个地方说。”黎渡劝道。
沈湘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起身,牵着储慈的手就往宫内走,完全不理睬黎渡半分。
黎渡不明白眼下这是什么情况,连忙想要跟上,却被林逸伸手阻拦:“将军没有通行令,不得擅闯皇宫。”
“可是……”黎渡看着母子俩走远的背影心中像是莫名空了一块。
沈湘牵着储慈回延禧宫的路上默默流着眼泪,只觉得原本这个温暖的世界,令她无比心寒。
延禧宫东殿,自沈湘回来后就紧紧关着,谁也不见。
她将储慈放在软榻上,细细看着他的眉眼。
怪不得她一见到这孩子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先前她还总以为是因为这孩子跟储融长的像,没想到却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
储慈坐在那,见沈湘一直留流眼泪,他从袖间抽出帕子,轻轻擦在沈湘脸上:“凉,不,哭……”
见他如此,沈湘更难过了。
她的孩子小小的,自出生以来,没了娘亲,唯一的爹也不爱。
这般年岁的孩子本应该天真烂漫,她的孩子却平静,沉默,懂事。
“娘娘,陛下来了。”莲心通禀。
沈湘冷漠道:“不见,让他走。”
“是。”莲心点头,关上了寝殿的门。
自古帝王想进哪个妃嫔的寝殿都是随便进的,嬷嬷没教过莲心如果帝王被拒绝了该怎么办的规矩,莲心只能如实通禀。
储烨站在门外,能听到屋内传来的阵阵啜泣声,他手心是已经被李德泉修复好了镯子。
但只能修个样子,上面的痕迹裂了就是裂了,表面修的再好看维持的再好,内里也是碎的。
只要稍微不注意,还是得裂开。
“娘,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陪你好生长大。”
沈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储烨神色黯淡,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屋内母子二人,渐渐红了眼眶。
他对着莲心道:“朕知阿湘现在不想见朕,你把镯子给她,朕改日再来。”
帝王带着李德泉走了,莲心手里握着烫人的镯子,站在原地发呆。
先前嬷嬷就告诉她,王权之下尽是冰冷,但今日所见,原来帝王之爱,竟能如此。
养心殿内,龙涎香慢慢升腾。
李德泉候在一旁为皇帝侍着茶,这是几月以来养心殿最为安静的时候。
以往娘娘都爱缠着陛下,殿内欢笑声连连,现在沉默到李德泉都有些不适应。
李德泉抬眼悄悄看帝王,见他手中的那份折子从一开始就没变过,神情怔愣根本就不在政事上。
他实在忍不住,低声给李来喜吩咐了几声,连忙跑去延禧宫求沈湘去了。
延禧宫内,任凭李德泉怎么说,沈湘都不为所动,她哑着嗓音问了一个让李德泉难以回答的问题:“李公公,我爱陛下所以才会跟他有个孩子,他比孩子更先来到我的世界。
陛下是我的夫君,是我最仰仗的人,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爱人要这么欺骗我,这么令我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