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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那名字带着什么禁忌。
“欠我钱的,不是别人。”
“是县令大人的小舅子——周老虎。”
话音落下,黑狗子脸上的那点自得和煞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老虎!
那不是地痞,不是恶霸,那是官府的人!
是背靠着县令,在栖霞镇横行无忌,打死人都没人敢管的真正阎王!
……
油灯的光晕在简陋的农舍里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扯得怪诞变形。
青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怔怔地看着裴应见,嘴唇哆嗦着,像是头回认识眼前这个他追随了十年的主子。
“侯爷……您、您说什么……”
怎么会……怎么可能是侯爷……
那个毒妇秦月**狠毒明明历历在目,那份滔天的恨意,怎么会找错了对象?
裴应见没有看他,他所有的心神,都落在了床上那个痛苦蜷缩的身影上。
青川的身体因剧痛而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悲鸣,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无声的绝望。
每一声悲鸣,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裴应见的心口。
“先救人。” 云承月温润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眼中没有震惊,只有医者面对危急病患时的专注与冷静。
他迅速打开药箱,银针在他指尖翻飞闪过寒芒。
“青义,按住他,别让他乱动伤了心脉!去烧一锅烈酒,剪子,干净的布,快!”
青义被这一声呵斥惊醒,他通红着眼眶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裴应见,又看了一眼床上命悬一线的兄弟,咬碎了牙,转身冲入雨中。
抢救在紧张地进行。
血水一盆盆地往外端,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草药味,弥漫了整间屋子。
云承月满头是汗,银针在他指尖翻飞,稳稳刺入青川周身大穴。
总算,那骇人的抽搐渐渐平息,青川的呼吸虽然微弱,却绵长了起来。
一条命,总算是从鬼门关前抢了回来。
……
夜深了。
屋外暴雨渐歇,只剩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声,敲打着人的心弦。
云承月擦了擦手,端着一碗参汤走到裴应见身边。
他自始至终都坐在床边的木墩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一动不动地盯着青川。
“他脱离危险了,但伤了根本,得静养。”云承月将碗递过去,“你也是,身上有伤,又淋了雨,再这么耗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裴应见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云承月叹了口气,将碗放在一旁。
他看着这个男人,明明有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却被死气笼罩,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
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转身去里屋小憩片刻,心神却始终悬着。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沉的云承月猛地心头一悸,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豁然睁眼,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外屋,裴应见不知从哪儿摸来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正对着自己的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有一种解脱般的疯狂!
“不要!” 云承月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青义!快来人!”
他拼尽全力去抢那把刀,可裴应见力气大得惊人,只一甩臂,就将他狠狠撞在墙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似的疼。
青义听到声音也冲进来施救。
可裴应见此时武功远胜从前,青义也只是跟他过了几招,就被他一掌推倒在地。
而那柄破柴刀,还稳稳的拿在裴应见手里。
眼看那闪着寒光的刀锋就要割下去——
“嗬……嗬!”
床上,本该昏睡的青川竟猛地睁开了眼。
他挣扎着坐起,因为动作太猛,牵动了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绷带。
他不管不顾,抓起床边药碗一把打碎,用一块锋利的瓷片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青川瞪着裴应见,双目赤红,里面没有恨,只有无尽的哀求和决绝。
——侯爷,你若伤己,属下便自尽于此!
裴应见看着青川,忽然瞪大眼睛,他的动作也终于停住了。
那把柴刀,离他的唇只有分毫之差。
“哐当——”
柴刀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裴应见看着青川,这个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的下属,许久,空洞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破碎的光。
青川见状,紧绷的身体一软,瓷片从手中滑落,整个人重重地倒回床上,眼角淌下两行无声的泪。
他强撑着最后的气力,颤抖着手,指向一旁的笔墨。
青义连忙上前,为他铺纸研墨。
青川用尽全身力气,在纸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属下永远是侯爷的人,断舌之痛,皆因奸后佞帝,与侯爷无关。眼下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报仇雪恨!】
裴应见走过去,拿起那张薄薄的纸,指尖都在发颤。
他和青川,主仆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在沉默中对视,却仿佛交换了千言万语。
许久,裴应见缓缓点头,说出一个字:
“好。”
裴应见也终于肯配合云承月的治疗了。
施针完毕,喝完药,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目光无意中瞥到墙角那个被雨水打湿的包袱时,心口又是一阵猛烈的抽痛。
他回想起这些日子在郡主府的一切。
想起秦月娘把他赶出来时那张厌恶决绝的脸,想起她说的每一句恶毒的话,想起她对自己那些毫不留情的虐待……
他该恨她的。
可为什么,一想到包袱里那些厚实的冬衣,那些治伤的药膏,他竟生不出一丝恨意。
他没有以前的记忆。
但他总觉得,自己和那个女人之间,曾有过比这更深、更痛的纠葛。
不然,怎会如此……
这矛盾的念头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揪住他的神魂,疯狂撕扯。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猛地炸开头颅,裴应见痛苦地捂住脑袋,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还是云承月在身边。
他不太愿意睁眼,却听到云承月在跟青义低声说话。
“他心病比身上的伤更重。心病,还需心药治啊。”
“那要怎么治。”
“想办法,把跟那个秦月**纠葛解决清楚。”
“可我总觉得那个女人其实……除非能回到那个时代找到另外那位秦姑娘……可侯爷如此,我们又去不了……”
裴应见的眼睫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