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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没接话,拎起桌上白瓷壶给许舟倒了杯茶,茶汽飘起来时,他把杯子推过去,只说:“喝茶。”
许舟刚拈起杯子,就听见旁边 “滋啦” 一声焦响 —— 苏文彦被黑龙卫按在木架上,上身衣裳扯得稀碎,烧红的烙铁正按在他心口,那焦黑的印子像极了用胭脂混着炭灰画的笔痕,这才是 “胭脂笔” 的真模样。
“啊!我招!我全招!” 苏文彦的惨叫撞得石壁发颤,喊到一半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黑龙卫解下腰间长刀挂在墙上,转身拎起桶冷水,兜头泼在苏文彦身上。冷水激得他猛地睁眼,喉咙里嗬嗬响着,哭求道:“我都说要招了…… 别再用胭脂笔了……”
宋慈没看苏文彦,端着自己的茶杯抿了口,才对许舟开口:“你可知这地方为何叫圜扉深室?”
许舟摇头:“不知。”
宋慈指了指四周密不透风的石壁:“‘圜扉’是狱门的旧称,进了这门,就别想再顺着原路出去;‘深室’不单是说它在地牢最深处,更是因这里的石壁能吸声,再响的惨叫传不出半丈,连受刑时的哭嚎都只能闷在这方寸里。你方才见的胭脂笔,还有架上那些铁钩,从来都是和这‘深室’配着用 —— 暗无天日里,连痛都没处喊,才最能磨掉人的骨头。”
许舟握着茶杯没动,语气没慌:“苏文彦早该在司礼监挂了号,您心里清楚他的底细,今日用胭脂笔吓我,难不成真以为我参与谋逆,想撬我的嘴?”
宋慈给自己又倒了杯茶,茶汤在杯底晃了晃:“我看过你的档案,知道你是块难啃的骨头,多花点心思应该。但你要记着,进了我这圜扉深室,就没谁能囫囵着出去。趁早说实话,省得受苏文彦这份罪。”
“被大人肯定,那真是荣幸。”许舟指尖在茶杯沿轻轻转了半圈,语气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试探,“不过,大人要问的是?”
他抬眼看向宋慈:“私控妖物的事?”
“其他的事!”宋慈语气冷硬,没半分商量的余地,“在八大胡同控妖作乱的人,是许家的暗卫,还是李家的死士,或是东宫、秦王府的人,如今尸体早凉透了,查不出实证,到头来无非是把李家推出去顶罪。这些没意思,我们不如说说别的。”
许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梗在杯底沉了沉,他语气平稳得听不出波澜:“既然不是私控妖物的事,那宋大人希望我说什么?”
宋慈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藏着几分算计,指尖点了点桌面:“你先前和焦胜、严讷都有往来,又跟枯泽不清不楚,上次还是玄契把你从诏狱捞出去的,想来,你知道不少密谍司的秘密吧?”
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陈矩大人有令,这次你们羽林军闯的祸不小,若你肯拉一个密谍司高层下水,他可以出面保你不死。”
许舟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茶水滴在案上洇出个小圈。他这才恍然,难怪是黑龙卫抢着接手,而非五城兵马司,原来是冲着密谍司来的。
“只是保我不死?”他眉梢微挑,语气里添了丝探究。
话音刚落,一名黑龙卫匆匆从甬道进来,手里捧着折宣纸,纸角还带着潮气。宋慈接过扫了一眼,墨字还泛着水光,随手推到许舟面前:“这是御前抄录的,有监察御史连夜参你们羽林军私控妖物、搅乱京畿,取《大玄律》来!”
另一名黑龙卫很快从隔壁搬来线装的《大玄律》,书页泛着暗黄,他指尖划过目录,翻到第二十二卷《妖刑律》“邪术控妖” 篇,指着其中一条念道:“‘私养妖物、擅用妖力扰害京邑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若致民伤亡,按律加一等,处绞刑’!”
许舟还没应声,又有个黑龙卫捧着叠宣纸进来,纸页哗啦啦响。
宋慈抽过最上面一张,念得漫不经心,语气却越来越冷:“户部侍郎参你们羽林军在八大胡同持械私斗,擅调官军,按《大玄律?兵律》‘擅调官军’条,杖一百,徒三千里!”
他又拿起一张,抬眼看向许舟,嘴角勾着抹寒意:“刑部侍郎参你们勾结妖邪、意图谋逆,这一条在《大玄律?刑律》‘谋叛’篇里写得明明白白,属十恶不赦,当处凌迟。”
宋慈手上的奏折还没念完,又有黑龙卫捧着一叠宣纸进来,纸页边缘沾着点宫墙灰,不用看也知是御前抄录的。
他指节抵着纸背,往掌心“啪”地拍了两下,声响在静室里撞得发脆:“许公子,这么多人连夜参你,若不是过了子时,午门外早凑齐几十位堂官等着置你于死地。陈矩大人能保你活下来就不错了,杖责流放免不掉,但你只要供出一个密谍,就能只受活罪。”
许舟忽然开口,指尖还搭在茶杯沿上:“那妖物,不会是你们黑龙卫操控的吧?”
宋慈指尖敲了敲纸叠,笑出声来,眼底却没半点暖意:“我黑龙卫还没这胆子,真敢私控妖物,陈矩大人第一个摘我们的脑袋。许公子刚回京城,许是没看透,京城就是这样:平日里大家都循规蹈矩应卯,怕犯错;可谁家一旦出事,所有人都盯着,想从里头捞点好处。”
许舟捏着茶杯沿没动,轻轻摇了摇头:“宋大人,我无意卷进司礼监的内斗。”
宋慈站起身,抬了抬下巴示意黑龙卫:“放了苏文彦。”
黑甲卫立刻把瘫软的苏文彦拖到角落,空出木架旁的位置。他转头看向许舟,语气没半点起伏:“好说歹说都没用,那就只能用刑了。”
两名黑龙卫上前,铁钳似的手扣住许舟胳膊,往木架那边架。
宋慈跟在后面,慢悠悠道:“许公子许是刚回京城不知轻重,犯了弥天大错还敢坐路边吃面条,那怕是你这辈子最后一顿面条了。”
话没说完,他忽然顿住,指腹在案角磨了磨,眼神沉下来:“不对。从前的事来看,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为何偏要大摇大摆坐路边吃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