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离开魏府了,魏昶君看着半本大明事感录继续规划接下来的发展,经济,军事,还有科技,忙到深夜,才听到窗外传来脚步声。
“里长,该用饭了。”
夜不收轻轻将食盒放在案头,小米粥的温热气息氤氲而起,金黄的米粒间卧着一枚饱满的鸡蛋。
魏昶君望着粥碗,有些恍惚,烛火摇曳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风刺骨的黄昏。
崇祯元年十月初一,申时正刻。
蒙阴县的破败小院里,枯树枝桠划拉着灰暗的天空。
十七岁的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染了一身风寒,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寒气裹着米香扑面而来。
母亲和妹妹正蹲在土灶前,小心地将碎木柴塞进灶膛。
铁锅里稀薄的小米粥翻滚着,勉强浮起两个小小的鸡蛋。
弟弟妹妹蹲在锅边,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却死死盯着锅里,嘴角不自觉淌下涎水。
那时候妹妹是个十二岁的少女,轻得如同纸片,反倒是自己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兄长无恙。”
他**妹妹瘦削的小脸,心尖像被针扎,本该肉嘟嘟的脸颊,那时候只剩一层皮裹着骨头。
魏昶君**着桌案上的粥,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年前,四只陶碗在破桌上排开的时候,自己的碗里粥稠米厚,卧着整只鸡蛋,弟弟妹妹碗中各浮着半只鸡蛋,米粒稀疏,母亲自己的碗里几乎全是清汤,零星几点米粒沉在碗底。
“娘吃过了。”
她总是这样说,然后转身去刮锅底焦糊的粥渣。
烛花爆响,将魏昶君从回忆中惊醒。
如今他碗里仍是小米粥鸡蛋,却再无人需要饿着肚子刮锅底。
弟弟魏昶琅在北海边陲苦寒之地日夜操劳,妹妹魏染瑕在纺织厂忙碌着,他们本该是红袍军主的至亲,却比寻常百姓更奔波劳苦。
“里长,粥要凉了。”
夜不收轻声提醒。
魏昶君舀起一勺粥,忽然苦笑着。
他们不曾享受半分特权,却比谁都理解兄长的心。
正因见过母亲碗里的清汤,才更要让天下人的碗里都有米粒。
正因听过妹妹肚子的咕鸣,才更要让边陲的孩子吃饱读书。
粥碗见底时,魏昶君提笔批下最后一份文书。
他吹灭烛火,黑暗中轻声道。
“娘,弟弟妹妹......”
“咱们挨过的饿,终让千万人吃饱了。”
“你们还好吗.....会不会怪我......”
顺着魏昶君目光所至的方向,北海。
北海的寒风卷着煤屑,打在魏昶琅惨白的脸上。
他手臂上近尺长的伤口草草裹着布条,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将破旧的棉袍染成暗红。
面前,乌沉沉的矿洞如同巨兽的咽喉,深处隐约传来被困矿工的哀鸣。
天工院勘测员王年双眼血丝密布,死死攥着计算图纸。
“不可能!支撑柱是双倍规格,承重算过三次的!”
两个时辰前,这座被寄予厚望的煤矿刚结束首次爆破。
魏昶琅正带着三十余名矿工检查巷道,突然顶板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塌方!快退!”
老矿工嘶吼着推了魏昶琅一把。
巨石裹着煤灰轰然砸落,魏昶琅被气浪掀飞,手臂撞在尖锐的岩棱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老矿工被埋没前的决然眼神。
王年疯似的翻着图纸,眼眸中满是血丝。
“每根支撑柱承重五百斤,实际荷载不过三百斤!地震系数取了最高值!”
他突然沉默,图纸角落有个极小批注。
“冻土遇热软化,承载力折半。”
“地热......”
王年瘫软在地。
“矿洞深处的煤层不对,冻土化了......”
魏昶琅挣扎起身,嘶声道。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里面还有十九个人!”
煤灰扑打在众人脸上,矿洞深处传来的微弱哀鸣像针一样扎着每个人的心。
几个当地矿工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声音带着哭腔:“巴特阿爸还在里面......还有其木格男人......”
“天神啊,这洞吃人了......”
魏昶琅额角的鲜血混着煤灰淌进衣领,他撕下衣摆死死勒住手臂上翻卷的伤口。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比疼痛更刺骨的是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信任崩塌的恐惧。
“魏工!您不能去!”
民部官吏张诚死死拽住他。
“您已经失血过多,再进矿洞就是送死!”
魏昶琅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里面躺着的是喊我魏工的乡亲!是信红袍军才来挖煤的弟兄!”
他指向漆黑矿洞,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
“你以为我只是去救人?”
“我是在救红袍军在这片土地上的信誉!”
张诚急得跺脚。
“可您要是折在里面,这矿更完了!”
“那就一起完!”
魏昶琅眼底血红。
“你知不知道,当初动员乡亲们来矿上,我挨家挨户保证过,红袍军的矿,死不了人!”
“现在塌方了,我躲在后面?让乡亲们觉得红袍军的官老爷和那些以前的贵族老爷一个样?”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老矿工把最后半块干粮塞给他,告诉他,魏工,跟你干,饿死也甘心!
其木格妻子跪着求他,那时候她说,让男人去吧,挖煤总比放牧饿死强!
还有那些孩子们围着矿车蹦跳,满眼期待,说等发了工钱,阿爸给买糖吃!
这些信任,比性命更重。
魏昶琅揪住张诚的衣领,眼睛猩红。
“你算过账没有?”
“这矿要是废了,新城冬天拿什么取暖?炼铁工坊拿什么生火?明年开春前得冻死多少人?”
他指着远处隐约的城墙轮廓。
“兄长把北海交给我,不是让我来当太平官的!”
“蒙阴能从小村子变成工业重镇,靠的就是百姓信红袍、肯拼命!”
“今天矿洞塌了我们就跑,明天谁还信红袍军画的蓝图?”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矿工听着,抖的似乎不那么厉害了,他咬牙走过来,把火把塞进魏昶琅手里。
“魏工!我跟你去!”
更多矿工默默站到他身后,尽管腿还在发抖,却都握紧了手中的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