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土包子,也敢巴巴地往这宫里凑……”一道女声传来。
“还不快把她赶出去,待会儿三殿下的轿冕就要来了,她在这儿要是冲撞了殿下不是你担待得起的。”有人应和道。
白清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女眷们停在门前不走了,一个个都想看她笑话。白太颜挑了挑眉,也不为她解释。
要把白清明赶出去的呼声越来越高,那宫女一见这架势,立刻两手把她往外扒拉,“方才提醒了你,你不走,这会儿事情闹大了丢脸的还不是你!”
贵女们看着热闹,竟无一人上前帮她。
“三皇子!”不知是谁一声惊呼。
那宫女一改方才跋扈的神色,蓦地噤了音。人群向后拢去,把白清明暴露在最前面。
有人自远处而来,众人俯身行礼。男人一袭月白锦袍,墨发被一支白玉簪随意地束起,身姿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白太颜笑得明媚,轻声唤了声,“羡之哥哥。”
贵女们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无不透出些艳羡。他们的确值得羡慕,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无论是哪个单拎出来都足以让人羡慕,而这对幸运的男女三项全占了。
萧羡之的目光却并未落在白太颜身上。他看到白清明翻白眼的小表情,不禁眉梢一挑,唇角弯了起来。
“我带你进去?”男人嗓音温澈,语气淡然得好像他们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周围人瞳孔皱缩眼珠坠地,他这是……在和谁说话呢?不应该是和白太颜啊,白太颜也不需要三皇子带进大殿啊。
白太颜神色一僵,在这公共场合他该站在她这边才是,于是她缓步上前,“羡之哥哥,宴会马上开始了,我们快些进去罢,莫要叫众人等急了。”
白清明无语,刚刚一个个在这儿看她笑话的时候怎么不说着急,这会儿倒是急起来了。
萧羡之对白太颜的话不为所动,他有些不依不饶,“问你话呢,用不用我带你进去?”
众人呆若木鸡,这下清楚明了了,这话显然是对着白清明说的。这女子究竟是谁,能得三皇子照顾。她们望望白清明比白太颜更惊艳的一张脸,眸中透出些八卦的意味。
白太颜神色不耐起来。
白清明尚未开口,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已经落在她的肩头,“不用你带,请秦姑姑出来!”小鸟叫道。
众人一噎,眼睛瞪得更大。萧羡之看了看小鸟,啧啧,她养的鸟怎么跟她一样没礼貌,他蓦然一笑,竟应了声,“好。”
随后神色冷了几分,“诸位不进去么,怎么在门口吹风。”
众人有些悻悻地收回好奇的目光,跟在白太颜和萧羡之身后进了大殿。
秦姑姑很快小碎步踱了出来,一见白清明,两只眼便睁大,“关姑娘快虽老奴进来,圣上前些日还念叨姑娘呢……”
说着,瞥向身旁的大宫女,“是你拦的关姑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圣上请的人你也敢拦,我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宫女战战兢兢跪了一排,再不敢抬头看白清明,这姑娘竟是圣上请来的,也怪自己眼瞎心盲,早就说这姑娘气质非凡,怎么可能真是哪家大人的小妾。这下麻烦大了……
宫女吓出了眼泪,白清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也不怪她,是我没请贴,今日宫宴,别为这些小事坏了气氛,姑姑带我进去罢。”
秦姑姑带白清明去偏殿换衣服,偏殿宽敞而堂皇,白清明的眸光却猛地一黯。
大殿的门窗被成批的衣服遮得严严实实,一模一样的鸦青锦缎华服,像是复制出来的。
白清明瞥了一眼。只见那衣领金丝勾勒着云纹,袖口绣着玉兰花,层层叠叠的裙摆如晨光洒在碧波荡漾的湖面,早春青黛凝于衣衫,美得如梦如幻。
之前请她参加宴会,姑姑就要求她必须穿这件,她销毁了送来的衣服,没想到这里还有成百上千件一模一样的。
白清明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张了张嘴。
“姑娘,不该问的千万别问。”秦姑姑神色严肃起来。
白清明一噎,“是非穿不可么?”
“是非穿不可。”老嬷嬷答得笃定,望向她的眸子里透出些许同情。
无数猜测在白清明脑中一闪而过,她沉着脸色换了衣服,猜不出皇帝的用意。到底要干嘛?总不该是皇帝悼念哪个逝去的妃子,要跟她搞替身文学罢……
白清明从后门进入大殿,青衣锦服,白纱掩面,坐席在圣上正下方,与荣德公主平坐。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那是谁啊,怎么能和公主平起平坐?”
“听说是个医女,圣上请过来的医女。”
“什么医女,那是白相的嫡长女……就是前段时间名声大噪的关十九,开了渡厄堂的那位。”
“那位不是离开京歌许久了,怎么又回来了?”
众人小声交谈着,目光不住地往这边投。
魏展辞灼灼目光紧缩着女子被白纱掩住的脸。萧羡之挑了挑眉,眉眼透着倦懒。陆栖风看着那一身雅青锦服,愣怔了半晌,随即袖下的手紧了。白太颜蹙起眉,暗暗思考着皇帝安排白清明座位的目的。
看客们各怀鬼胎,一群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白清明也蒙在鼓里,她肩膀上的小鸟用翅膀蹭了蹭她的脸,示意她不要惊慌。小鸟的翅膀暖暖的,有一种阳光下谷子的香味,白清明抿了抿唇,终于安心了一点。
陆栖风与白清明之间隔着长席宽座,像是隔了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他眸光一如初见那般冷冽,眼神里看不出半分久别重逢的惊喜,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平静得像是见陌生人,他们该是这样的么,可如果不这样,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不是盟友,至少也不是敌人,因为母蛊在她身上,子蛊在他身上。让他不杀她,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保证的。
是了,该是这样的,白清明眸光清亮,做敌人也无所谓。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她未必就斗不过他。
陆栖风并不知道,白清明无声中又为自己树立了个假想敌。
他并非没有惊喜和意外,只是当他看见她一身熟悉的雅青锦服时,心头蹿起的万般情绪通通被浇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