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热泪盈眶,魏展辞神色一僵,“张叔,此女是关三爷的弟子。”
老人愣了,“此人竟是女子?大人可否让老夫见见她!此人学问颇深,见百草识百毒通药理,用药和用量的把握都极其精妙,这种能力既要极高天赋,又需一朝一夕的积累。”
魏展辞又是一顿,“张叔,她是个姑娘……算起来,今年也才十七岁。”
“不可能!年仅十七的小姑娘……那还是个孩子啊!”
“我起初也不信,她一眼便看出我的毒,这方子她是提笔就写……”
说着,二人都沉默了。良久,张岩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奇才!此女乃奇才!大人说她是关三爷的弟子,老夫倒认为,她比关三爷还胜上几成!”
“大人,老夫此生能逢此人,实乃老天爷眷顾啊,老夫想拜这姑娘为师,还望大人给牵牵线……”
陆栖风诧异,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张老,连太医院院判都要敬上三分,无数人挤破脑袋想拜他为师呢,他如今却要做白清明的徒弟……
清晨,白请明刚一下楼,渡厄堂前已挤满了人。相府嫡女遭人传谣陷害的事传遍了京歌,关十九为魏展辞写药方的事也传遍了京歌。
她是关三爷弟子,能医魏寺丞的病,那岂不是也能治好百姓的疑难杂症。
作为一名卜药师,白清明的异能是感应药与毒,世上各地或益或害的药草通通印入她的大脑,建成一个庞大的知识网络。这个网络一直向四面八方延伸,药效、疗法、用量,甚至药会出现在何地……她都清晰知晓。
组织曾说,白清明是神农派往人间的守护神。整整十年,治病救人被她当成自己的使命,直至二十岁的那场车祸……
渡厄堂前一批又一批人走过,从风湿病的老妪,到腰间盘突出的老汉,从中了毒的少年,到生理期痛经的少女……
白清明身侧竹篓里的碎银子越堆越高,没钱的可以写借条,她也会先给药方。
来的人愈发多了,她第四十五次在宣纸戳上自己的枣红印章时,手腕没力气了。暗七快步从外面赶了来,长臂在门前一拦,“诸位,晌午了,关姑娘要歇了。”
“哦哦,您是……陆侯的人!哎呦,大人说的是,姑娘写了一上午连水都没喝……”
“那我们记着排号,下午再来!”
“姑娘辛苦了,您好好歇息!”
“吱呀”一声,门轻轻掩了起来。
窗边的竹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玄色身影。他没走正门,是破窗而来。
白清明蹙眉,陆栖风此人,极似冰块,他所到之处连四周空气都会更冷几分。这要是夏天都不用开空调了,待在他身边还能避暑。
男子嗓音低沉,像棋子跌落在冰冷的湖面,掀起一圈圈涟漪,“悠着点,别把自己累垮了。”
他声音很凉,凉到这么温和的字句从他嘴里吐出来,却像是嘲讽。
白清明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她一拍脑门,“我说呢,老感觉你拔凉拔凉的,你有寒疾对不对?我去给你写个方子,药不太好找,你兴许要费点功夫……”
白清明匆忙又去取笔。
玄色身影一闪,男子已从躺椅起身站在了她身旁。他大手一拉,将她拉到了竹椅上,“躺着别动,本侯的话你是一点不听!”
白清明的确不听话,她从椅上弹了起来,小指一勾,勾住了搁在桌上的毛笔,“刷刷”开始写。
陆栖风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女子边写边问,“侯爷,问你个事。”
“说。”
“听说白太颜会算命,她算的都是什么命啊?”
陆栖风点漆的眸子锁着她,唇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你好奇?”
“简单说,她算人福祸,算人生死。”
白清明转转酸痛的手腕,“她算的,都是她知道的人罢,那她算过陌生人么?”
陌生人……这他倒是没想过。她算出萧羡之会遇刺,于是劝他绕道。她算出凤藻宫会走火,于是提醒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舍不得荣德公主去北疆和亲,于是北疆使团来朝。北疆少狼主请白太颜算命,她却几句话糊弄了过去。后来少狼主在猎场被猛虎所伤,皇帝大怒,私下问罪白太颜。她既会算命,为何不提醒他避开呢,难道她有心破坏两国交好?
陆栖风接过女子手中折好的药方,把这些事给她捋了一遍,女子听着,眸光越来越黯。
“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
白清明不说话,她大抵明白了。怪不得能算命呢,白太颜,恐怕是重生回来的。救了皇后,改变了前世的走向,怎料皇后又阻止公主和亲,于是便有了使团来朝。
使团来朝是前世没发生过的事,她自然就算不到。
女子眉眼弯弯,“陆栖风,白太颜给你算过命么?”
男子轻轻抿唇,似是在思考她问话的目的。半晌,冷冷吐出几个字,“本侯与她不熟。”
“哦,那你,想不想她给你算算……”
“白清明,伤还没好又开始折腾?”
“哎呀,我跟你聊天呢,你说说看嘛。”
他对上女子那晶亮的双眸,有点无奈,“本侯的命,是自己挣来的,不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
“本侯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她要算便算罢,本侯会自己改命。”
说完,他将她往那竹椅上一推,“你该歇了。”
“试试这躺椅,对腰伤有好处……”
白清明终于听话地歇了。
她原本只打算小憩,奈何难得如此安眠,这一觉竟睡得有些久,醒来时发现已是傍晚。
她身上被盖了条薄毯,忽然想起来陆栖风提到她的腰伤,她从躺椅上起来,这才注意到这不是普通竹椅,而是把“药椅”,材质竟是……千年药木。
白清明倒吸一口凉气。又欠他一次人情,欠那么多以后还起来可就不容易……她得抓紧时间给他治腿了。
轻轻推开门,白清明一愣,渡厄堂外竟空无一人。
暗七恭敬走来,朝她颔首,“姑娘醒了?”
“主子怕姑娘累,贴了告示说,以后过了正午姑娘便不看诊了。”暗七怕她生气,说得小心翼翼,一边说一边瞥她脸色,“姑娘,主子无意干涉,他只是太担忧姑娘。等姑娘身上的伤养好了,可以重立看诊时间的。”
白清明望见暗七忧虑极了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知道了暗七,帮我谢他,跟他说我会抓紧时间配药为他治腿的!”
“对了,还有……我如今没什么能送他的,这白玉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暂且抵给他。”
暗七颤抖着接过簪子,狠狠松了口气。
暗七是跑着回去复命的,还没进门就已经咧开嘴乐起来,“主子,白姑娘惦记着您的腿伤呢,说要赶紧给您治……”
“聒噪。”陆栖风嗓音冰冷。
暗七在心底笑,他很熟悉他家主子的脾性,知道这冷言冷语非真的冷言冷语。
果然,不过半刻,陆栖风别扭地侧过脸,“接着说啊,她还说什么了?”
她那么不听话,肯定因为他干涉她看诊时间生气,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早就从渡厄堂回了侯府。
“姑娘没生气的,姑娘让我替她谢谢主子,说这簪子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先抵给您。”
陆栖风眸中的寒气融了几分,缓缓抬手,“知道了,下去罢。”
语闭,目光落在那白玉簪尖,细小的齿痕精致复杂,谁会想到这是把钥匙呢。
他眼尾一挑。
果然,小姑娘太聪明了也不好。
罢了,请他看戏,帮一次也无可厚非。
只是,陆栖风仍旧是生气的,给她推了看诊本就是让她好好休息,她倒用休息时间做起别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