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鬼市喧嚣，蓼娘红姑
黑土沙洲深处，断龙咀。
“终于到了……”
沈红袖看着眼前熟悉的地界，心中舒了口气。
前方沙洲斜斜伸入远处葫芦腰水面，形如龙牙，纵横水道交错密布。
大大小小乌木桩林立，上铺桐油色杉木板，一眼望不到头的吊脚屋鳞次栉比，半倚沙洲半悬水，间或船房几间。
“姨姨，原来未开市此处也有这许多人来？”沈月如奇道。
她一直听姨姨、阿箬说今日未到开市时，还以为这里会冷冷清清。
视线中恰有蜈蚣船接连驶进码头，形形**人在其中，或升桅或扬帆，俨然一副热闹景象。
“那些人是住在这里的。”
沈红袖斜眼睨她，小声道，“现在这些人半是那些官匪亲眷、半是流民，剩下皆为亡命徒、刑余之人，总之莫要招惹。”
沈月如哑然，正想说些什么，前方忽有脚步声靠近。
“别说话，听我安排。”沈月如把她护在身后，自己迎上。
前方，一女子身披水绿色绡纱粗布短打，赤足踩过腐泥黑沙，口中咬一根竹签，挽发挤水同时快速走来。
“蓼娘，是你……”沈红袖舒了口气，竟是熟人。
“红袖，你怎会一个人来？”蓼娘挤干净发中水，反手随意一挽，拿竹签簪起，余光瞥向沈月如暗暗蹙眉。
“我……”沈红袖张口，忽瞧见先前惊鸿一瞥的蓑衣斗笠客，面色疾变促道，“蓼娘，你快给我们寻个地方换身衣裳。”
“快走。”蓼娘不问缘由，二话不说一把扯起沈红袖就走。
“等等，还有月如……”沈红袖急了，回首见沈月如勉强跟上这才气恼道，“蓼娘你——”
“好了好了，莫说闲话。”蓼吻打断她，小声道，“那些水寨里的大爷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小姑娘，呵呵……”
沈红袖无言，三人前后脚一路快步，前方不**人无声忙碌，竹匾沿河滩排开，鬼唇花的猩红花汁渗进鹅卵石缝隙。
“蓼娘子走甚急是要往哪儿去？”
独眼婆子用铜指甲挑起晒干的花冠，见没人理，转朝埋头走过的沈月如咧嘴笑，“小姑娘头一次来鬼市？老身这有上好的新郎皮要不咯？”
“新郎皮？”沈月如听得一愣，见蓼娘和姨姨无声快走，当即咬牙错身。
“……”老婆子把花叶摊上竹匾，独眼中泛起精芒，嘿嘿一笑，自顾埋头。
“姨姨，你等等我……”
沈月如略微气喘，眼前数十顶芦苇棚歪斜相连，棚顶晒着腌鱼与药草，她正想再唤，却闻蓼娘开声。
“快些过来，那老婆子不是好东西。”
蓼娘话音恨恨，拉着沈红袖行过滩边一架在火上的大瓮，矮身钻进一芦棚。
沈月如忙跟上，片刻后进入棚中，浓郁香气袭来。
“这是……这么多蓼吻花？”
沈月如有些惊讶，眼前裂瓷药罐堆在狭仄的窝棚里，几乎占了半数空间，仅留下一张草席铺在芦杆垛上，当作床榻。
“你们来做什么？”蓼娘不搭理她，只对沈红袖道，“市里不太平，听说官府又要剿匪，红袖你知道不？”
她话语连声，沈红袖知她性子急，当下先答道：“没有的事，府城里没有流传这个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蓼娘连连抚胸，旋即又问，“那你们来做啥？”
沈红袖摇头，只道：“蓼娘你借两身衣服于我，回头香坊的人过来，我再——”
“你说什么话？”蓼娘再次抢话，眸光变了数次，忽起身出门，口中叮嘱，“待着别动，我马上便回。”
“姨姨？”沈月如有些心揪，只感觉这蓼娘行止古怪，仿佛一刻也不敢停下。
“这里的人都这样，不用在意。”沈红袖总算得歇口气，安慰道，“等会儿我帮你易容，咱们去市里换些水作钱，买了东西就走。”
“好——”沈月如张口一个好字，可忽然心中觉得不对，隐约察觉自己忘了些事，却又记不起来。
“怎么了？”沈红袖对她每个表情都再熟悉不过，立时察觉不对。
“没什么……”沈月如摇摇头，勉强一笑，“都听姨姨安排。”
“古里古怪……”沈红袖蹙眉，忽闻屋外脚步声，忙道，“先躲一下。”
“不用躲，是我。”蓼娘声音先到，旋即掀开苇帘，躬身进来。
“喏，快换上走罢，我看到冯老三了，说不得便是冲你们来的……”
蓼娘把手中两套布裙放下便转身，连道谢的机会也不留。
沈红袖与她熟识，并未有什么犹疑， 她取过衣服，左右一比，便予了沈月如一套，道：“动作快些。”
俄倾，苇帘被掀开，走是一红一青两道身影，衣服洗得发白却干净整齐，面容简单描粗轮廓，画了皱纹斑点，只是太过仓促，依稀可见本来眉眼。
“你们快些走，吴四禧在滩上到处问你们俩，快走快走……”
蓼娘远远踩水跑来，人还未到便开声连催。
沈红袖心中一紧，接住她冲来的身子，劝道：“蓼娘你同我一道，那牙婆定要漏嘴，他们不会放过你。”
“不走不走，”蓼娘连连摇头推搡，“你快走，莫要闲话，我还死不了。”
沈红袖抿唇，知晓自己劝不动她，耳闻远处有人呼喝叫骂，再也不敢犹疑。
“月如，咱们走。”她一把扯过沈月如，沿芦棚区快步疾走。
踏踏踏踏，脚步声接连，有人吼：“老大快看，是不是在那边？！”
“混账，刚刚谁说在西边？”吴四禧远远掉头，只瞧得两个影子一红一青，觉得有些像，又不太像。
“嘿嘿，吴老大……”那独眼牙婆颤巍巍怪笑，凑近开口道，“老婆子有个消息，你要不要买来听听？”
吴四禧一怔，旋即嘿然冷笑：“你这老太婆又想骗大爷花银子……”
他眸光阴戾，似有什么忌惮，还是俯身笑道：“有什么消息快说，若回头讨了九公子欢心，说不得有你好赏。”
他却是不打算买了，只空口画个大饼。
“呸……”老牙婆啐了一口，却并未拒绝，哑声怪笑，“那俩丫头身上有龙王血，定是冲着买肉来的，嘿嘿，你明白？”
“哦？！竟有这事？”吴四禧眼前一亮，嘿嘿笑拍老牙婆肩膀，“红姑你早说，等回头大爷定向公子替你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