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乌云遮住明月,满天星斗隐于幕后。
马蹄声在军营外传过来,点点火光在远处连成一条火龙,不时有马嘶人喊的声音传入偌大的军营之内。
一堆堆篝火点燃,将夜的黑暗退却,于方寸之地撑起一圈明亮,持着兵戈的步卒举着灯火走过黑暗之处,一阵阵鼾声在帐内炸响。
天黑后,紧随在后的辎重、器械已经跟了上来,此时运送的青壮士兵正在嚼着发放的肉干补充消耗过度的体力,有人**吃了一半的肉睡了过去,有人则是快速的将肉干、米粥快速咽下肚子,有拿着空碗找去那边的火头军,露出笑脸要求再加一碗。
凌振、宼烕、魏定国、单廷桂走在后营开阔的地方,听着喧哗的声响,看着被厚厚布料盖住的器械长出一口气,终于是安全到地方了,这一路紧赶慢赶的,着实累人。
远处,有穿着铁甲的武卫骑着战马靠近这边,看着几人的身影跳下来,走近几人身前,恭敬行礼。
“凌大监,宼少监、魏将军、单将军,陛下有请,请随小的来。”
四人对视一眼,令那武卫前面引路,四人在后上马,一路从后营跑入中军。
此时夜并未深,跟着中军前来的一些文武大臣并未去军帐中歇息,在这中军同吕布一起说着后方的战事。
“王伯龙、赵立二人传来消息,宋国边境之地并无太大的抵抗,一切进展顺利,水师那边也是一路坦途,在沧州与宋军打的热闹,说起来边境之城的守备不强,饮兵血情况严重,着实让朕大开眼界。”
“许是和平惯了……”
“咱们当年在各地也见了不少……”
“呵,他赵宋之事当真有意思,这般下来,王伯龙、赵立他们兵马应该没甚太大损失。
传令,让他们拿下既定的目标后,不需南下护翼大军,先于保州汇合,尝试进攻西南真定府,允他们有自主进军退兵之权。”
说话之间,四人迈步入帐,躬身抱拳见礼:“臣(末将)见过陛下。”
“都不用多礼了,你们四个押运器械过来也是辛苦,朕意兵贵神速,既然已经来了,打他一次试试这河间府防备的成色。”
吕布挥手示意四人免礼,面上笑吟吟看着凌振、宼烕:“同时也要看看你们这火炮的威力,研发十余载,可莫叫朕失望才是。”
凌振宼烕两个对视一眼,叉手一礼:“必不负陛下所望。”
“好——”吕布拍了下大腿,侧脸笑看着魏、单二将:“你们火器营的人今晚好生歇息,明日助力大军拿下城池。”
二将用力抱拳低头:“喏!”
风呼呼的吹过帐篷,带起帐面一阵轻动,门帘掀起,有身影入内。
四人在吕布示意下落座,武卫将酒水吃食放在桌上退下,四人也是饿了,当下甩开腮帮子就往嘴里塞吃的,手也没闲着,虽说这些酒水不多,好歹也能增加些味道,这段时间行军,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适才说到哪了?”吕布拿起酒爵喝了一口,放下容器开口:“是了,各地归降的官员表现如何,可有作乱之人?”
“各地官员还好,目前没看出有甚不妥,咱们留守的士卒也都谨守军规,军政司那边一直都有盯着,不少平民因咱们废除不少杂税,反是对咱们有所好感。”
李助的话语落下,一些人坐直了身子,乔冽摸着胡须:“陛下放心,裴宣、高桢、邓飞他们都对各处归降城池甚是上心,当不会出现欺压平民之事。”
“惟一所虑者,当是那些富户、士大夫。”王政斜斜靠在桌子上:“南朝土地买卖严重,又是读书人的天下,与我等军功发家不甚相合,想来他们中多有心向南边者,只是因为时间太短一时间没发作出来,日后恐会多生事端。”
吕布若有所思,手指在桌上点动一会儿方才开口:“此事让各地太守多盯着些。”,转向房学度:“房卿这几日辛苦一下,调遣几个信得过的都尉过来。”
抬手遥指堪舆图:“其余之处暂时不管,雄州、保定军、任丘一定要给朕握在手中。”
“喏。”房学度拱手领命,想了一下:“是否要臣派得力人手去往西路军,也可及时调整所占之地都尉。”
“可。”吕布点头赞同,随后伸个懒腰:“虽说宋军软弱,然各军不可掉以轻心,小心宋人反扑。”
“喏!”
……
同样的夜色下,原本应该在几年前因方腊而死的人聚集在一起,烛火的光芒照在十数名将领的脸上,面前挂着的城防图已经扎满了旗子。
“齐军大队兵马过来,明日当不会只有骑兵封锁道路。”燃烧的火光里,宋江的声音沙哑传出:“……北面数个军州接连被攻克,大军杀至此处当表明了齐军的战力,各位也都是参与过前几日一战的人,今次形势危急,当不需要宋江多说。”
满屋寂静,只有几声蜡烛爆响声音传来。
李逵左看看、右望望:“咱们干嘛非死守这边,趁夜从河间跑去南边不就得了?”
“跑?”徐宁没好气的看一眼他:“外面都是骑兵,咱们能跑去哪里?你还能乘风而去不成?”
李逵双眼一瞪,宋江“嘭——”一拍桌子:“铁牛住嘴!此乃军议之时,莫要捣乱。”
李逵脖子一缩,向后退了一步,嘴里面嘟嘟囔囔:“又吼俺,军议不就是让人说话吗?怎么他人能说,铁牛说不得,这算哪门子军议……”
其他人听着也没去理他,任他一个人缩在后面嘀咕,宋江看向其余几人:“城内兵马如今满打满算四千有余,粮草器械充足,若是死守,当能守上个把月,届时定有朝廷援军前来,只要外面乱起,就是我等出城配合援军的时候。”
“是。”
穆弘、解珍、汤隆、戴宗连忙抱拳嘶吼出声,其余几人也是拱拱手,嘴里面应了一下。
宋江见状又勉励众人几句,让几个面上沉重之人稍稍展颜,随后这及时雨留下吴用、戴宗、穆弘、朱仝几个,其余人走出大门回返家中。
孙立拉着孙新、乐和两个走出院门,回头看一眼仍然传出人声的房屋,视线扫过从身旁落寞走过的朱武与白胜。
武松冷着脸出来,看他几人一眼,脚步顿了顿,又迈开,大步流星走远。
后面,卢俊义正了一下腰间的剑柄,带着燕青目不斜视昂首而行,倒是徐宁提着剑,出来与他点下头,方才一路往家中而去。
“大哥……”
孙新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兄长,轻声开口:“怎地了?”
“没甚……”孙立沉默一息,负手而行:“走吧,先回家再说。”
孙新与乐和相互看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跟上他。
……
南边,磁州。
夜色下的知州衙门依然灯火通明,穿着一身文生装的闻焕章匆匆跑入大堂,面上带着疲色的宗泽站在挂起的堪舆图前,火光下,满头华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反射着昏黄的光,一面向坚毅、身材雄壮的青年站在他身旁垂手而立。
“知州相公。”闻焕章向着宗泽拱拱手,又冲着那青年点下头:“岳秉义郎。”
“闻教授。”岳飞笑着拱拱手,他为人谦和,对文人素来仰慕,这闻焕章也是个有才情,又同他主动招呼,自是笑脸相迎。
闻焕章同他笑笑,有些迫不及待开口:“听闻适才有天使来了?可是要相公总领河北领兵抗齐?”
“也没那么大权柄。”宗泽摇摇头,伸手示意一下,走去桌后坐了,也没瞒着:“只是授河北义兵都总管一职,另可节制河北西路军务,有先斩后奏之权。”
闻焕章面上有些失望,吐出口气:“好过没有,宗相公,齐军大举南下,这般下去朝廷有倾覆之危,还望相公快些出兵才好。”
“急不来。”宗泽眉头紧皱,伸手虚空按了按那边的闻焕章:“齐军如今月余打过雄州,现在不知到了哪里……”,再次站起来走去堪舆图前,眉头深深皱起:“我等在磁州本就离得北地要远一些,齐贼兵马强盛、马军甚众,不知他们此时到了何处。”
“无论打去何处,真定府、河间府当是齐贼定要拿下的要地。”岳飞看着堪舆图突然插口:“他等既然先走雄州,定然要先攻河间府。”
“鹏举说的不错。”宗泽转头,面色赞许的点点头,捂着嘴轻咳一声:“老夫也是如此以为,只是齐军进击速度快慢不易估算。”
伸手在图纸上点了点:“姑且老夫算他们东路军在河间府,西路在保德军,只要真定府未下,那到咱们在磁州就是毫无用武之地。”
手指移动了一下:“若是他等进军速度一如开始一般,则河间府以南,冀州、恩州、永静军都有失守可能。
我等想要整合出能够一战的兵马,当要在这里与敌一战。”
手指点动,大名府三个字跃入眼帘。
闻焕章与岳飞对视一眼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堪舆图,随后缓缓点头。
……
翌日。
时间随着东边亮起一抹白光,驱散了黑暗,炊烟在齐国军营中升起,不多时有号角声吹响,穿戴整齐的士卒捧着早膳美美吃了一顿。
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一匹匹战马从打开的营门中跑出,在天地间卷起一道黄色的烟尘。
穿着黑甲的士卒随后鱼贯走出大门,于原野上排列整齐,一面面将旗在空中飘荡,代表皇帝中军的大纛缓缓走出,进入阵列之中,赤兔上的身影拔出腰间的汉剑,向前一指。
“开拔——”
呜——
号角拉出一个长长的音节,数万人的军阵向前迈动,营寨之中,推着火炮车的青壮喊着号子跟在火器营中,魏定国、单廷桂两个各自骑在红黑两色的坐骑之上,神色亢奋的随着战马行进微微晃动身体,四周都是整齐的步履之音。
“凌大炮,你可别在今天让老子拉胯。”魏定国转头看着在马上晃悠不定的凌振:“这炮要是不响,我哥俩可就要在全军丢大脸了。”
“放心好了。”凌振翻个白眼,鼻孔对着二将:“今儿也是这火炮头一遭亮相,它要是出问题,先要被问罪的是我,还轮不到你二人上前丢脸。”
“嘿——”魏定国指指他,转头对着单廷桂开口:“他**,什么时候问责也是露脸的了,他这样子是不是在讽刺本将。”
“你两个别耍了。”单廷桂无奈,左右看看:“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有问题都他娘跑不了。”
马蹄声在胯下传入耳中,宼烕丑脸上皱起眉头,扭头看看他们:“我说,你们仨能不能盼着点儿好的,还没开战就这般丧气,福气都要被你们说没了,到时候要真出事儿,都入**要去裴宣那里走一遭。”
“哎,大白天的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三个人瞪了他一眼,随后尴尬笑笑:“这不是活跃气氛嘛……”
“别这般认真。”
……
大军出行扬起的烟尘很快被河间府那边的士卒侦察得知,宋江从府邸中被人叫了出来,急急忙忙骑马跑至城墙,快速跑了上去,城中知府、官员也闻声跑了过来。
视线在高高的城墙上向远方展开,天地连接的尽头延伸出一条长不知几许的黑线,尘土遮天蔽日,谁都知道这是齐军大规模行军的景象,不少没经历过战事的官员面上苍白,双股战战抖动不已。
宋江沉着脸,手扶剑柄:“准备迎战!”
……
“吁——”
大纛下,吕布手中微微用力一下,赤兔晃着脑袋停下脚步,打了个响鼻,他望着远方城墙的轮廓,看看整装待发的黑甲骑兵,再次望了下天色,低沉开口:“攻城——”
呜呜——
令骑飞快跑出,“陛下令,攻城——”吼叫声与号角声同时响起。
早已列阵等候多时的骑兵阵中,杨再兴绰起硬弓,猛的一挥手,指向河间府:“随本将来,准备掩护同袍攻城!”
军队随着战鼓的敲响缓缓朝那边移动,后方,新亮相的火炮在青壮用力推搡中上前,拉着木箱的马车碾压过地面,民夫从上面将装有实心弹、火药的木箱搬下。
穿着黑、红两色军装的火器营连忙上前,熟练的开箱,装填火药、圆弹,有人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静静站在火药的旁边,几个计算角度的士卒口中喃喃有词,不停调整着火炮的角度。
风吹了过来,赤兔忍不住踏动马蹄,吕布随着它的动作转动一下身形,视线中,火把对着长长的炮筒落了下去。
轰——
齐建武八年,仲夏癸亥,这一刻,天地色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