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第572章:谁死了被鲍鱼围着啊

延光二年冬,

花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并夺取了洛阳城数条街巷的小民居所的华美建筑,结束了修缮。

踏着年关的爆竹声,

混着北地暴雪下不得救济的黎民呼嚎,

还有被强拆房屋,驱赶出城的百姓的呜咽,

野王君王圣喜迁新居。

而在此之前,

折断了刘保羽翼的王圣,已经向皇帝检举了太子的“不臣之心”。

就像当初诬陷邓骘等人一样,

一封所谓的仆人告密,

一纸细细想来,能引人发笑的罪状,

便让皇帝震怒,宣布废黜太子,改封为济阴王,并将年少的刘保迁移到皇宫角落的西钟之下,居住在那偏僻贫寒的小屋之中。

杨震等臣子为刘保辩护,认为王圣所说的,“十岁太子与身边近侍图谋杀害皇帝”这件事,实在不可能发生。

朝野之间,

谁不知道刘保虽是独子,却不得皇帝喜爱,小小年纪便被迁居宫外,受王圣的折磨?

谁不知道在邓太后离去后,皇帝迅速的清理了她留下来,庇护孙儿的人手,如今其乳母、食监都被王圣凌辱而死?

谁不知道刘保连靠近宫门,看一看自己的父亲,都受到严厉的排斥,被阎皇后勒令“离远点,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这样的刘保,

怎么可能跟人谋划弑君的事?

又怎么可能将这样的计划落实呢?

奈何皇帝从来只听自己想听的话。

他拒绝杨震等人指出其中疑点,并将对方抓入牢狱。

还没有离开洛阳的宋使听说了这件事,又忍不住讽刺的笑道:

“这样的人,也可以做诸夏的天子吗?”

连自己唯一的子嗣都不在乎,

连诉说忠言的臣子都不在乎,

还能祈祷他在乎诸夏的亿万子民?

“看来天命在三百年的光阴流转后,就要落到西海了。”

嬴秦的宿愿,

总算要在宋国的时代实现了。

甘英对此沉默不语。

随后不久,

宋使也跟着被抓进监狱——

不是甘英举报的!

只是宋使的身份特殊,许多人都关注着他的言行。

而西海人的追求……

其实大汉心中也明白。

所以,

当些许“不敬中央之国”的风声传出去后,便有大汉廷尉直接上门,将这位宋国使者带走,请他吃起了牢饭。

甘英想要阻止这件不利于两国友好的事,跟着也被抓了进去,关在相对的牢房中,让他们能够执手相看泪眼。

有与之交好,同在当年班超麾下做事的官员想为甘英求情,

但皇帝还是不信。

他连自己儿子的辩解都不理,哪里还会见大臣?

他忙着过年好呢!

但也许是上天专门挑着年关跟皇帝过不去。

在这本该谈笑风生,诉说来年祈愿的时候,

一名来自河间郡的百姓,又给皇帝带来了不快。

赵腾,

是大汉河间郡的书生。

虽然因为出身寒门,根本没有被举为孝廉的机会,却也有着一颗关心国事的心。

他时常会从那些不知从何处而来,又要到何处而去,知晓多地情况的报郎们手中,求购消息。

每每听到某地有了灾祸,便会长吁短叹,为那里的人感到担忧。

好在后续总会有朝廷开仓赈济的旨意下达,缓解灾情,让赵腾感到欣慰。

但这三四年来,

灾祸仍旧发生,可赈济的频率却少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处置周到,还会想办法迁移百姓,让他们去水土更加充足的江南寻求生路。

除此之外,

赵腾还听说了皇帝掌权后的种种乱相:

比如宦官宫女分享天子威福,

比如三家外戚瓜分朝堂权柄,

比如皇帝废了邓太后“禁锢二世”,让**子弟不得出入朝堂的命令,

又比如冤杀了品德出众的邓氏……

总而言之,

这桩桩件件,都让关心国事的赵腾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于是,

他收拾了下东西,告别了家里的妻子父母,想要来到洛阳,向皇帝陈述天下的混乱,希望匡正君主的过失。

有人劝阻他说,“国家大事,是庙堂上的贵人才能商议的,你连县中的小吏都不是,怎么可能随意指摘呢?”

赵腾气呼呼的说,“前汉有天子召集百姓集议的事,今汉怎么就不行了?”

“何况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父,如果我们不把感受告诉远在洛阳的陛下,又怎么可以帮助君父治理好国家呢?”

这样说完,

他乘着牛车便出发了。

来到洛阳,赵腾将自己一路走来见到听到的事情,写成文书递交给了自己能够接触到的官员,并在其中恳切的向皇帝表达了自己的期望:

纠正先前的过错,

开创美好的未来。

然后,

震怒的皇帝便以“质疑天子贤明”为理由,将赵腾关押了起来。

大过年的,

不在家里安稳的熬年关迎新春,

从河间郡跑开洛阳给自己添堵,

这个人真是太可恨了!

赵腾被关在与杨震相邻的牢房中。

而得知前者之事的杨震,则对之表示出了强烈的欣赏。

处江湖之远,却仍心怀国事,敢于对君主发表意见。

这是春秋之时的古人遗风啊!

这样的人,

在皇权日益强大的当下,可太少见了!

杨震于是在监狱中上疏,希望替赵腾求情。

他企图用自己的名望,来保全赵腾这个出身寒微,平平无奇的百姓。

但皇帝看都没看他,直接下令在开春的时候,处死了赵腾。

杨震看着这个在当今之人看来有点傻,却又称得上古之君子的后辈被拖出去,再也没回来,随即便在狱中心忧病倒。

延光三年三月,

废了太子,捧了乳母,治了朝臣的皇帝志得意满,认为天下再也没有谁能限制自己的了。

于是他下达了出巡的命令,计划一路向东而去,顺路封禅泰山。

而在坐上车架之前,

皇帝听说了杨震的病情,觉得让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死在牢中,又会让自己的耳边招来太多恼人的嗡嗡声。

他因此高抬贵手,让杨震的家人将这位老人背出了牢房。

杨震见到昭昭天日的一瞬间,便泪流不止,弄湿了孙儿的背部。

等到了家里,

他拒绝了医者的诊治,只对子孙说道:

“我读了一辈子的经典,受到邓公的举荐后,入朝为官,希望辅佐君主,重现明章、永元的繁华安定。”

“奈何列位朝堂这么些年,想要保全忠良,没有做到;想要劝谏天子,也没有做到。”

“以至于有邓氏的遇害,贤良君子殒命,还有太子被废为济阴王之事!”

“我,我!”

他说的激烈,一时气上不来,竟晕厥过后。

等子孙好不容易将老人唤醒,杨震又是不吃不喝,望着皇宫的方向落泪。

当夜,

他便服毒自尽了,遗留下的书信中说:

“死是一个人不可免的。我蒙圣恩居位,痛恨奸臣狡猾而不能诛杀,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止,还有什么面目见天下人呢?我死之后,只用杂木为棺,布单被只要盖住形体,不归葬所,不设祭祠。”

他的子孙们都痛哭不已,随后想要将棺椁送回关西老家的陕县。

因杨震检举自己伪造诏书一事,而深怀怨恨的樊丰听说了这件事,便传信给当地官员,让他截停杨震的丧队。

一番操作下,

杨震的棺椁被摆到路边,迎接风吹日晒,而他的子孙也被官员扣下,勒令充当邮差,接受驱使。

阴间的孔光听说了这件事,也跟着泪流满面。

他很是欣赏杨震这个后辈,认为他和自己当年实在相似。

只是相比他被王莽这名弟子连累了的名声,

杨震的遭遇更加直接,也更加令人不忍。

两汉先帝们也觉得十分丢人。

毕竟老前辈们再怎么折腾臣子,杀他全家,也不至于干出死后继续针对的事来。

什么仇啊,

死了还这么折腾躺在棺材里的发烂发臭的人家?

樊丰跟杨震,可没有伍子胥那样的情况!

“完了,真的完了!”

“才几年而已,大汉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先帝们又跟着哀叹起来,哭的旁边正在为子孙遭遇而悲愤的杨震,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

只有从泰西来进修阴间法度,学习先进经验,回去更好建设地中海阴司的塔西佗严肃指出: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反对君主集权独治的原因!”

“想要把国家治理好,实在是太艰难了。”

“所以贤明的君主不一定能够开创美好的时代,但昏庸的君主一定可以败坏前人的积累!”

破坏比经营可要简单多了!

“这话你不要对着我们说。”

还沉浸在不肖子孙痛苦中的光武摆了摆手,告诉塔西佗孙恩这位燕公的住址。

“你还是去找燕国的人辩论共治和独治哪个更好吧。”

“我现在要把精力放在咒骂子孙上!”

塔西佗随即转身离去。

秀儿继续同儿孙倚靠成一堆,发出满怀愤懑的言论:

“即便使我剩下的阴寿折损,也莫要让刘祜这个愚蠢的后人,继续糟蹋天下了!”

掌权四年而已,

就闹腾出如此生机勃勃的景象,

二代而亡的秦朝没有做到。

因为秦朝从建立之初,便坐在火山口上,二世皇帝扶苏面临的遗留问题实在太多。

一代而亡的王莽也没有做到。

因为王莽在接过了前汉积攒了数代矛盾的基础上,还坐了十来年的皇帝。

光武真是不敢想象,让刘祜再多活几年,他能给自己整出什么狠活!

……

与此同时,

结束了泰山封禅的皇帝,还不知道祖宗们对自己的热切。

他还回味着在泰山之巅,与真爱阎皇后相拥的美好,以及那“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凌云之情。

当然,

阎皇后劝说他早点从各地云集至洛阳的宗室子弟中选择储君的话语,也不断飘荡在皇帝耳边。

“好好好!”

“等回到洛阳,我一定替咱们选个听话孝顺的孩子!”

回程的车架之上,他拉着阎皇后的手,满是温柔的说道。

而途径宛城时,

本就抱着东巡游玩之心的皇帝,想起当年光武表示在这里,聚众举起了反莽的旗帜,便下令停下车马,在宛城欣赏起了祖先留下的痕迹。

“走在这里,总觉得和世祖同行一样。”

驱赶了百姓,

同阎皇后畅享着安静的街道,皇帝忽然感慨的说道:

“有种先祖的在天之灵,正在召唤我的感觉。”

阎皇后笑意吟吟的说,“这肯定是因为陛下的丰功伟绩,得到了列祖列宗的认可!”

皇帝点了点头,认为她说的有道理。

二人在夕阳的风里慢慢走着。

如果忽略那些被驱赶的宛城百姓,

忽略那些因为皇帝东巡而奔波忙碌的役夫,

忽略那些被拦住的,不能来到皇帝面前诉说自己苦难经历的灾民,

此时此刻,这对携手同行的夫妻,的确称得上岁月静好,恩爱缠绵。

可惜,

也许是夜间吹了风的缘故,

也许是祖先的召唤起了效用的缘故,

皇帝在夜深之时,忽然有了不适之感。

他发起了高烧,随行的医者用什么也不能让他身上的火热退下。

阎皇后坐在皇帝身边垂泪,哭的皇帝身疼心也疼。

但高烧让他没办法说话,也没有力气,皇帝想要拥抱阎氏,安慰一下她,也做不到了。

好在阎氏只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富贵,而不是皇帝的安危,并不需要他的抚慰。

车架行至叶县,

高烧不退的皇帝直接一命呜呼。

在他折腾完了数代的积累,

在他折磨完了这个国家的忠臣良子,

在他糟蹋了属于今汉的辉煌后,

他走的很是干脆利落。

只是他没有在死前立下继承者。

那些被他召集到洛阳,准备参加“太子海选”的宗室子弟,也大眼瞪小眼的,期盼着他从东方返回,做出选择。

他仅有的孩子蜷缩在西钟的宫殿下,为自己失去的亲人哀叹不已。

而阎皇后这边,

则是在一阵慌乱后,跟中常侍樊丰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秘不发丧!

就当皇帝还在病中!

让车架继续行驶,前往洛阳!

毕竟这群围绕在皇帝身边的小人合计了一番,觉得此时宣布了皇帝的死讯,只怕留守洛阳的臣子,会立刻拥立刘保继位。

因为他是皇帝独子。

他不当下一任皇帝,谁来当?

刘祜也不像平原王刘胜那样,自幼体弱多病,又被主持国事的邓太后开除了继承权。

如此,

并不符合阎皇后等人的利益。

谁都知道,

刘保跟他们已经是死敌了。

于是,

为了伪装到成功返回洛阳,进入皇宫,掌握权力,

作为皇帝真爱的阎皇后,下令从周边寻来了无数鲍鱼、腌货,将之堆放在皇帝车架的周边,以遮掩皇帝尸体散发的气味。

此时正值暑热,

皇帝烂得比他执政后还要快,不挡一挡实在不行。

假戏真做,

阎皇后等人还要强忍着恶心,照常“照顾”着皇帝。

直到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

“好咸啊!”

“这都快被腌入味了吧?”

东海上的风再度吹上中原,但这次却没有给海边民众带来太大的破坏。

只有始皇帝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难道躺在车架里,被鲍鱼腌货围着的是我吗?”

“能跟刘祜比较谁更加有味道的,应该是你自己吧!”

被何博越看越应激的始皇帝最后选择了放弃“久别重逢的问候”,直接朝着上帝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