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第566章:安帝

刘祜,

是今汉的第六任皇帝,

也是今汉第三个年少继位的天子。

由于和帝子嗣艰难,活下来的长子刘胜也多有疾病,所以五岁之后,便被和帝下令收入宫中,放在皇后身边抚养,以为防备。

等到阴皇后被废,

刘祜与刘胜,也被转入邓皇后那里,接受她的教导。

按理来说,

刘祜与邓绥这位养母的关系,应该称得上亲近。

毕竟邓绥日间虽多事务,并不能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抚育幼小,可以皇后和教导者的身份来说,是很优良的。

刘祜起初也对邓绥十分敬重,认为她是自己可以依靠信任的人。

但刘隆的出生,却破坏了一切——

对于自己为何入宫,为何得到先帝的重视,少年聪慧的刘祜心中是明白的。

而与之一同接受养育的刘胜那病恹恹的模样,更让刘祜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法。

可谁能想到,

在生机日益凋谢的时候,和帝还能抖擞精神,播下一粒种子呢?

那个叫做刘隆的孩子,从名字上便能看出,父亲对他的期望。

他被包裹在襁褓里,却仍旧有力的手脚,嘹亮的哭声,都让和帝欢喜不已。

也让刘祜暗中失落起来。

好在第二年,

和帝便去世了。

刘祜认为自己又能抖起来了。

皇帝大位近在眼前,锦绣江山触手可及,再怎么稳重的人都无法自持更何况才十二岁的刘祜?

在后世,

这更是个活泼多动,思绪泛滥的年纪,

朝阳一样的少年认为整个世界应该围绕着自己运转。

结果邓绥坚定的选择了还只会哭闹的刘隆,将他这位自幼能诵《尚书》、《周易》,被先帝多次褒奖为“麒麟子”的养子拨到了一边。

刘祜因此生出了几分怨愤,认为自己在先帝和邓太后眼中,只是一个备份,是一个养在宫中的“不时之需”。

幸好,

八个月后,刘隆又去世了。

刘胜当时还很悲伤的跟他说,“弟弟还没有周岁,太后一直很用心的照顾他,怎么会突然夭折了呢?”

刘祜心想:

若当真用心的话,那个襁褓里的天子就不会死了。

可见实际上,

邓绥对刘隆的态度,跟自己是一样的。

不过表面光鲜罢了!

转而他又想:

接下来,应该轮到刘胜当皇帝了吧?

在此之前,

刘祜对自己能越过刘胜,继承和帝皇位一事,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刘隆这个襁褓天子实在给了他很大震撼,让刘祜认识到再英明的天子,也存在着自己的私心。

谁不想传承自己的血脉呢?

看来自己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个备……

“太后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做新天子!”

当传令的宦官来到刘祜面前,宣读邓太后的旨意时,少年极为惊讶。

刘胜的神情有些失落,却也真心恭贺着刘祜。

也许是身体的缘故,

刘胜的性格他的伯父刘庆很像。

对自己的定位清楚,也不爱争抢权势,只安顺的接受着长辈对自己的安排。

好在相对于不爱管理后宫的祖父章帝,还有他所选择的皇后,和帝还有邓绥都是负责的人。

刘祜对此,自然欢喜非常。

他心里甚至恢复了对邓绥的敬重和孺慕,认为对方是一个很英明的君主。

但很快,

刘祜的敬重便随着朝堂臣子的呼吁、邓绥毫不留情的拒绝,再度随风而去。

他认为自己是个有能力的人,像先帝那样的人,也认可刘祜的才能天赋,觉得他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君主。

所以为什么邓绥不把权力还给他,只将之捏在自己手上呢?

如果是因为觉得他年少不懂事才这样,

可做任何事都是需要经验的。

他起初生疏,后面处理政务处理的多了,自然会变得顺畅起来。

哪里需要她继续临朝称制,做统御天下的女君?

何况先帝十四岁亲政,

他坐上皇位的年纪,也不过比先帝小了一岁,为什么不能提前掌握政权呢?

刘祜对邓绥又不满起来。

好在之后周章他们的**,又唤回了他的敬重。

那些在朝堂上对他格外恭敬,山呼万岁的臣子,私底下竟然敢谋划带兵冲击皇宫,废立天子,实在超出刘祜的想象。

毕竟大汉天命三百年,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而且那些人变脸的速度,也让刘祜认清了权力斗争的复杂沉重。

那不是一个少年凭借自己的热血和天真,就能解决的。

此后,

刘祜逐渐沉稳起来,不再沉浸在初登大宝的飘飘然里。

但少年心思总是多变。

当刘胜这位被臣子计划推举上位的“******”,不仅没有随着大司空周章等人的处死、流放而受到驱赶或者圈禁,还得到了邓太后的安抚赏赐,提到了他封国的待遇后,

刘祜的情绪又低了下去。

他已经意识到坐在皇位上,不代表什么事情都能随心所欲,甚至被下克上的可能,也不是全然没有。

所以他对刘胜这位先帝亲子,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生出了十分的警惕。

诚然,

先帝在殇帝刘隆出生前,默认了他的继承权。

诚然,

面对着殇帝去世,必须二选一,定下一位新君的邓太后,最终舍弃了多余的情感,将冠冕戴在了刘祜头上。

可谁能保证邓太后未来不会变化心思呢?

以她的权力和地位,废立天子是很有可能的。

又有谁能保证,其他臣子不会因为对和帝的怀念推崇,对刘胜血脉的重视,而再度发起拥戴其为皇帝的行动呢?

他刘祜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少年了!

登基一年便遭受**冲击的刘祜,心中逐渐有了作为帝王的城府。

等到邓太后为刘胜选择了一位出身高门的少女作为妻子后,刘祜更觉得气闷。

他的乳母王氏辨认出了皇帝的情绪,于是时常劝慰他。

只是王氏“劝慰”的方式有些不同:

很多时候,她会向皇帝转述邓太后的权势与威风,然后在皇帝心情不佳的时候,擦拭眼角的泪水,朝他说些满是忧虑的话语。

皇帝没有怀疑她的用意,只觉得皇宫巍峨,唯有从小便抚养自己的乳母最是忠诚贴心。

虽然他五岁时便来到洛阳,享受皇子待遇,

但因着记事早,

当今的礼法,也认为乳母的地位特殊,

所以很快便与王氏恢复了年幼时的亲近。

而王氏在侍奉他这件事上,也十分用心,让皇帝能感受到难得的轻松自在。

大汉在邓太后的治理下,

外面奢华的风气虽没有得到很好的扼制,人心仍旧浮躁,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样子,

皇城内的奢靡放纵却被摁了下去。

经历了邓太后两次清洗的宫人,早已没有了因先帝对待宦官随和而养出来的从容姿态,事事都要按着规矩来办,衣着言行,也没有一丝逾越。

朝野因此称赞邓太后的贤德,

皇帝却觉得这宫城过于拘束,有些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也就在王氏这边,能让他放松一二。

“太后掌权数年,大汉年年都要生出灾祸,这实在是让朕忧虑。”

在与乳母的交谈中,皇帝再次发表这样的言论。

王氏对此,只是眨了眨眼睛,随后向皇帝说起了邓太后的不容易,又不经意的提道:

“若把江山重担分给陛下一些,想来也不至于如此劳累。”

皇帝听了这话,沉默的摆了摆手。

王氏见状,也不言语,上前服侍起皇帝的起居休息来。

……

汉永初四年,

北方叛乱的南匈奴再度被汉朝天兵降伏,

南匈奴单于坐着囚车来到洛阳,脱下毡帽和鞋子,进入殿堂向天子请罪。

乌桓使者趴在地上,不敢有什么举动。

得到大汉册封的鲜卑王也亲自过来,像匈奴单于一样跪在天子面前,诉说自己的罪过,并割下自己的头发,以示忏悔。

在听说大汉年年天灾的情况下,

南匈奴的单于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太久没有经历过大汉的痛打,以至于做出了“汉人早就因天灾死绝了,我们南下直接可以将之轻松拿下,畅享万里江山”的离谱判断。

于是去年,

他积极的联络上邻近的乌桓和鲜卑,要带着他们一同下去“打草谷”。

后者只迟疑了一下,然后便应了下来。

因为大汉在这些年里,对外的确温柔太多。

在燕国覆灭后,唯一一个能让大汉打起精力应对的敌人消失,

南匈奴已然被训化的如同家中鹰犬,

乌桓鲜卑看似壮大,可其中部族众多,又因崛起过快,而积累下了许多矛盾,

所以对大汉来说,这些家伙实在不配自己出手。

兵锋因此懈怠,一直挥舞刀剑的手也垂落下去,以至于让蛮夷们的脖子又发起痒来,想用它来试一试汉人的大宝剑是否锋利。

结果自然是很好的,

饱受豪强世家困扰,同时也因各地天灾闹了一肚子气的邓太后正需要一个发泄对象。

南匈奴单于要不是帽子脱的够快,囚车坐的够主动,他完全可以摆脱颈部酸痛的烦恼,让身体少掉一个三百两左右、形态浑圆,但没什么作用的负担。

乌桓、鲜卑之后也匆忙赶到洛阳,膝行上殿,一副惶恐到近乎晕厥的姿态。

这让皇帝刘祜生出了得意的情绪,享受到了作为天子的美妙滋味。

看看,

蛮夷都臣服在我脚下!

天底下有什么事是不能顺从我心意的呢?

他暂时忘却了身后坐着的邓太后,想要抬手,向颤抖着身体,祈求大汉宽恕的蛮夷首领们赐下赦免。

但邓太后打断了他。

她冷漠的下了命令,将匈奴单于扣押在洛阳,为匈奴人换上一位从小在洛阳为质学习,极为汉化的新单于。

对鲜卑和乌桓,

作为从犯,她则要求鲜卑王向大汉进贡大量的马匹牛羊作为补偿,并放还这些年从边境掳掠走的汉人。

“当然,慕容部不需要如此。”

“朕还当奖励他们的忠诚!”

在鲜卑王打算带领族人对大汉发起逆子冲锋时,

慕容部是鲜卑众部中最为反对的。

为此,

鲜卑王还先带着人将慕容部收拾了一顿,再施施然的同匈奴南下而去。

慕容部没有屈服,当即派出使者跨越长城,向洛阳禀报这件事情,并在之后出兵,同大汉夹击了这三家逆子。

邓太后因此很满意慕容部的态度,认为这支部族值得扶持。

鲜卑王听了,脸色白了些,嘴唇蠕动几下,最终却是低头不语。

在这次部落冲突中,

慕容部公然挑衅了作为主干部落的权威,虽然在后面挨了一顿打,但并没有损伤元气,不然也没有能力与汉军联合,呈两面包夹之势。

现在他败了,整个鲜卑除了慕容部外,都要吃下大汉塞过来的苦果。

可想而知,

慕容部在未来,注定会挑战,乃至于取代他的地位。

就像南匈奴被强硬的更换了一个听话乖巧的新单于一样。

宝座上的皇帝也像鲜卑王一样神色变动,原本兴奋明亮的眼眸,伴随着邓太后对蛮夷的处置,逐渐暗淡下去。

没有人在意他的反应,

群臣和败犬只会响应太后的命令,对其发出“万岁”的呼喊。

于是他的脸色变得冷漠起来。

坐在身后的邓绥没有注意到名义上是自己儿子,实际上也抚养多年的皇帝的心情变动,

更没有因为群臣在她取得一场漂亮的战功之后,发出的赞美之声而心思浮动,生出凌然雄壮的想法。

她只是想着刚刚报上来的各地灾祸,

还有这场战争后抚恤作战将士,安顿受到波及的边疆子民等等事务,不动声色的叹息了一声。

汉高祖曾因着群臣朝拜,而品尝出皇权的美妙。

邓绥如今也因着群臣朝拜,而感受到皇权带来的压力。

也许做个不负责任,只安心享乐快活,怀有“朕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之心的君主,才能畅享权力吧?

反正邓绥是个较真的性子,

她做不到放手不管的事。

“那么接下来,应该提拔一些新的官员,来帮助我推行新政了。”

抬手让群臣缓缓退下,邓绥和皇帝也在宫人的拥戴下转入内廷。

她一边走着,心里还一边想到:

“张衡那边做的很好。”

“江南的水患因此减轻了一些,荆州、扬州可以承接更多人的迁移……”

“但中原的蝗灾还是要想办法治理的,有民间之人书写了一些有关治蝗的册子献给我,不知道其中作用究竟有多少……”

大汉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哪怕君主宵衣旰食,也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务,解决不完的问题。

邓绥都有些理解,为何大汉总有皇帝英年早逝了。

而在远方,

从罗马返回的甘英看着灰头土脸的南匈奴人,惊讶的说道:

“西海的匈奴人被击败了,中原的匈奴人也被击败了。”

“这两家果然是兄弟啊!”

挨揍的时间,

还有挨揍后的模样,都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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