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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嘉峪关的断壁残垣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幸存的明军士兵互相搀扶着坐在尸堆上,用碎布擦拭兵器上的血污,有人将顾成那柄半截的“镇西”剑从废墟里刨出来,剑身上的龙纹虽被烟火熏黑,却依旧透着不屈的锋芒。
宋晟正与顾成、耿炳文在箭楼废墟上清点伤亡,李策带着几名亲兵清理战场,长戟上的血滴落在地上,与明军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清点完了,”耿炳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数字,“咱们先前的两万守军还能站着的不足五千,能握刀的只剩三千出头。宋将军带来的援军也折损了四成,李公子的步兵方阵……”他瞥了眼正在指挥掩埋尸体的李策,“能保持阵型的不足五千了。”
众人听后都是一阵沉默,喉结无声滚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这个伤亡数字,像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实在是太过惊人。
总计六万大军,从嘉峪关血战到现在,竟已折损了一半,那些鲜活的面孔、熟悉的番号,转眼间就成了卷宗上冰冷的数字。
如今能战的将士竟不足三万,且多半带伤,火铳营只剩三成战力,长戟方阵缺了大半,连最精锐的骑兵也折损过半,这点兵力要面对十万敌军的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宋晟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帖军尸体,眉头紧锁。
他的银甲上满是刀痕箭孔,左臂被流矢划伤,血浸透了绷带,却毫不在意:“帖军主力已灭,皮尔·穆罕默德被李公子生擒,这关算是守住了。”
他顿了顿,看向顾成,“老顾,你和耿将军先带着伤兵退入关内休整,我让亲卫把粮草和药品送上来。”
顾成刚要应声,突然眯起眼望向西方的戈壁。
那里的地平线尽头,扬起一片比之前更浓重的烟尘,滚滚如黑云压境,连落日的余晖都被遮蔽。
“那是什么?”他猛地站起身,左臂的伤口崩裂,血顺着指尖滴在城砖上。
宋晟与耿炳文同时转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烟尘中传来的不是溃散的马蹄声,而是整齐划一的铁甲摩擦声,像无数巨石在地面滚动,震得嘉峪关的地基都在微微颤抖。
李策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策马奔上城头,长戟直指西方:“将军!是敌军!比之前的数量更多!”
话音未落,烟尘中已露出密密麻麻的旗帜——黑色的鹰旗与红色的狼旗交错飞舞,那是波斯重装骑兵与突厥近卫军团的标志!
最前排的骑兵全身裹着双层铁甲,连战马都披着链甲,手中的骑枪比明军的马槊更长,枪尖在残阳下闪着幽冷的光;后面的突厥骑兵则挎着弯刀,背着复合弓,马鞍旁挂着人头骨制成的酒器,眼神里透着嗜血的疯狂。
“是塔什·帖木儿和米尔扎·穆罕默德!”宋晟的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突厥万夫长阿史那的投诚,帖木儿麾下军团与军团长都被大明将领熟悉。
但重要的是,这两大军团怎会突然出现在嘉峪关外?
他们不是应该在阿力麻里城,与李祺、徐辉祖率领的明军主力死死纠缠吗?
那里才是朝廷划定的主战场,帖木儿率领的帖军精锐被拖在西域腹地,这才给了嘉峪关喘息的机会。
可现在,塔什的波斯铁骑与米尔扎的突厥近卫,这两支帖木儿帝国最锋利的矛,竟像凭空出现在戈壁尽头的鬼魅,带着血腥气扑向这座刚经历血战的雄关。
一时间,宋晟、顾成与耿炳文都是脸色大变。
宋晟的手猛地攥紧了马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胛的箭伤在剧震下突突作痛——阿力麻里城一定出事了!
否则这两支主力军团绝不可能脱身!
是李祺中了埋伏?还是明军主力已被击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毒蛇般缠上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顾成扶着断墙的手簌簌发抖,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血顺着指尖滴在城砖上,汇成一小滩。
若阿力麻里失守,西域门户洞开,嘉峪关就算守住今日,也终将沦为孤城,被帖军的铁蹄踏成齑粉。
耿炳文的脸比城砖还要苍白,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炮架上。
那门承天大炮还留着激战的痕迹,炮口凝着暗红的血痂,此刻却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侥幸。
他突然明白了皮尔·穆罕默德之前的疯狂——那根本不是困兽犹斗,而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这两支主力军团的到来!他们所有人,都被帖木儿的布局耍得团团转!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已不是一城一地的攻防,而是整个西北战局的崩塌。
塔什与米尔扎的十万大军,像一把淬毒的**,精准地插在了明军防线的软肋上,而他们手里,只剩下不足三万的残兵,和一座伤痕累累的嘉峪关。
十万大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到关下,瞬间将嘉峪关包围得水泄不通。塔什·帖木儿的波斯骑兵列成密集方阵,前排的骑兵平端骑枪,枪林如刺向天空的荆棘;米尔扎·穆罕默德的突厥军团则分散成扇形,弯弓搭箭,箭簇对准了城头的明军,弓弦绷紧的轻响汇成一片死亡的序曲。
“放箭!”米尔扎·穆罕默德的吼声透过传令兵传到阵前,十万支箭同时离弦,如乌云蔽日般罩向城头。
明军猝不及防,刚从死战中缓过劲来的士兵根本来不及举盾,箭雨落下时,城头瞬间变成了修罗场——有的士兵被数支箭贯穿胸膛,身体像刺猬般钉在城砖上;有的被箭矢射穿咽喉,血沫从嘴角喷涌,染红了脚下的尸堆;李策带来的步兵正抬着伤兵退入关内,猝然遭到箭雨袭击,队列瞬间溃散,被射倒的士兵层层叠叠,尸体堵住了城门的通道。
“举盾!快举盾!”宋晟嘶吼着将顾成拽到垛口后,自己却被一支流矢射中肩胛,箭簇穿透甲片,带出一串血珠。他反手折断箭杆,鲜血顺着伤口涌出,却依旧死死盯着城下,“波斯骑兵要冲锋了!老耿,带伤兵退入瓮城!李公子,用承天大炮压制突厥人的箭雨!”
一时间,嘉峪关再次陷入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