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媳妇！顾家媳妇在家吗！”
村民急切的喊声，荡开在鱼塘小路上。
顾晓茜正在鱼塘边倒淘米水，闻声一看，路上来了一行七八个人。打头的两个，抬着张门板。
顾晓茜一看，这场面熟啊！陈老中午就是这么被抬着来的。
“抬的谁呀！”她扬着脖子问道。
走最前头的村民认出顾晓茜，扯着嗓子道：“你嫂子呢？找她救人呢！”
“都没下工呢！”
人群匆匆近了，顾晓茜看到了疼得浑身汗透，蔫【表情】打卷的张算。
她嘴一撇：“大家那天都看热闹了吧！知道这张算欺负咱们家吧！抬回去吧，咱们家不救！”
顾晓茜看着张算那脸就来气，扭头就走。
站在张算旁边的黄灿，赶上顾晓茜几步，伸手拦住急切。
“再不救，他腿就废了。沈同志不会不管的，同志，你嫂子在哪里上工？我去找她！”
带头村民附和道：“让你嫂子先救人，再算账都行！”
“就是就是，你看他这样子够呛了，还是先喊你嫂子回来救人吧。”
“这种**，救他什么！今天他上我家来推了我妈，我妈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顾晓茜气愤地一指主屋里。
“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她又指小屋里，“陈教授被他麻绳拽着脖子在地上拖，人差点就死了！不信的上屋里去看！他就是个杀人犯！救他干什么，好了下次杀你们家去吗！”
顾晓茜一顿呛得没人说话了。
黄灿一脸震惊中，回头看着张算。
这人这么坏！
就在这时，沈昭月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怎么回事？”
人群分开。
黄灿立马紧张招呼：“沈同志……”
沈昭月朝黄灿点点头，再看到张算，她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张算听到了沈昭月的声音，眉眼挣扎着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她：“救……救我……沈……沈大夫……”
在医院里嚎着要杀了她，那下叫得多狠，此刻就有多卑微。
顾晓茜一把拉走沈昭月道：“你别管他！他又不是真的要死，妈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沈昭月把挎在手弯里的小竹筐拿给她道：“这是给陈老和妈采的草药，你洗洗，我等下来熬。”
顾晓茜见沈昭月要管的意思，气得一把撸走小竹筐。
在村民们面面相觑的眼神里，沈昭月走近张算，平静开口。
“你倒是还有脸，求到我面前来。张算，你这腿废了就是活该，我本来一眼都不想看，但我想听听，你凭什么来求我。”
张算迫不及待想得到救治的脸色，竟然在这一刻犹豫了。
沈昭月就更确定，他今天多少有蹊跷。
她伸手冷冷往张算大腿根附近一捏，锥骨的疼痛一冲，张算的鬼哭狼嚎，顿时撕裂一般。
在黄灿揪着的眼神里，沈昭月道：“最多两个小时，连这里的疼痛都会消失。”
黄灿是医生，立马听懂了，她马上敲了敲张算膝盖：“没感觉了是不？”
张算在嚎叫里，艰难点点头。
刚才知道了张算作恶不少的黄灿，纠结地看看沈昭月，又看看张算，说不出口求情的话。
沈昭月见张算不想说，她转身就走。
张算绝望地闭上眼：“是林老师，我今天……是受了林老师的挑拨。”
昨天，林霏从王庆山家出来后，紧跟着碰到了张算。
张算十分感激林霏当时的出面，让自己保住了记分员的工作。
张算足够热情下，林霏委婉地透露了，陈老在顾家教孩子的事，并且表示出深深的担心。
张算说他当时就拍着胸口，说他去把陈老这个臭老九揪出来！
林霏却好心拦住了他，说沈昭月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踩自己脸，千万不要去惹的好。
她就没少在沈昭月面前吃亏。
还关心张算，会不会因为这个事，在大队长面前，在村里抬不起头？
有沈昭月在，他在二队记分员的工作可能不好做吧。
“我一个男人，本来就嫌丢脸，又一心想回报林老师。林老师这一挑拨，我哪里还忍得住，所以我……”
张算用手紧紧扣在自己脸上，也不知道他是懊悔，还是别的。
村民们一个个听呆了，也把在小吊桥上洗药草的顾晓茜，震惊了久久。
她蓦然反应过来，冲上岸，对着张算咆哮：“你胡说什么！林霏姐才不会这样！”
张算猛然拿下手：“我一条腿都要没了，我胡说什么！”
“林霏姐都不让你来！林霏姐挑拨你什么了！你就是胡说！”顾晓茜心里对林霏的美好，狠狠受到冲击，她无法接受地反驳。
“她一直提醒我，拿你们顾家没办法，说你们顾家难得做，亲近坏分子这种糊涂事，这不是暗示挑拨是什么！”
沈昭月挑眉，果然和林霏有关系。
她倒是擅长这事。
人群外，顾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顾家的。”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野。
张算一触到顾野冷冷的目光，立刻躲开了。
顾晓茜立刻上去抓住顾野的手臂：“哥！这个张算胡说八道，冤枉林霏姐！”
顾野缓缓走到沈昭月身边，对张算道：“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不高的声音，却像一块巨石，投在顾晓茜心里。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野，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哥！连你也不信林霏姐？”
静极里，大家都紧盯着张算。
张算似乎咬牙了：“她为这事，提前和大队长去求情了。”
张算这话一出，明白人都知道，林霏不是求情去了，是告黑状去了。
连黄灿都皱着眉头：“这还是个老师呢，怎么这样。”
顾晓茜情绪崩了，扔下所有人，跑进了房间。
顾野淡对沈昭月道：“你要是不想管，让他们抬回去。”
沈昭月明白顾野这是给自己撑腰，她不管！
谁也说不了一句什么。
但他让她自己选择。
沈昭月对黄灿道：“黄医生，你带走，你看着办。”
听到沈昭月不打算救自己，张算无法面对自己以后就是瘸子，他红起眼睛，恨恨看着冷漠的沈昭月。
“我的腿是你弄残的！为什么不给我治！”
沈昭月冷笑：“要不报公安吧，毕竟不是你按着我的头，想把我淹死在水里，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弄残你？”
在场的，一个个倒抽着冷气。
这张算真是疯了！
黄灿气愤道：“张同志，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你早说，我们都不浪费时间抬你来了！”
村民纷纷议论。
“就是，干的什么事。哎……”
“这怪谁。”
听着这些议论，张算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心里什么指望都没了。
瘸腿了，记分员的工作没了，他也没用了。
王庆山哪里还能再惯着他，这日子到头了。
他又想到了王庆山下午时的愁云惨淡。
呵……这顾家的本事，是真大啊……
他瘫软着，再也说不出一句硬话。
谁都没注意，鱼塘那头的路口，站着林霏灰暗的身影。
这一天，对她来说，充满背叛。
王庆山说：“林老师，你以后就住知青点吧。鱼塘那边，顾家接手了，木料，人工，都由顾家来给。”
王庆山又说：“林老师，你倒是对顾家一番真心，还替他家老太太，操心上不了工的事。可这顾家哪用得上你啊。”
王庆山最后暗点她说：“林老师，张算念你的好，他今天，拿一条腿给你还了。这大队上，没有特别的事，你还是再来了。”
当下工的知青们，都在讨论张算被一张门板，抬着去了鱼塘……林霏心惊直跳。
她担心那些话让顾家知道。
可她赶来时，只听到顾晓茜，乘着晚风缥缈而来，对顾野质疑的话。
她中午见到沈昭月，狼狈落水的那份震惊，和对张算暗暗的佩服，到这时全成了回旋，射中自己的镖。
她深深地看着那儿，沈昭月和顾野并肩相视的侧影，刺痛了她的眼。
他们没有吵架……
是自己被戏弄了，连顾晓茜一起欺骗自己。
林霏无声无息转身。
脸上的昏暗被冰冷和怨恨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