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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落荒而逃的脚步声消失在街角时,“半糖”咖啡厅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柔软。
阳光穿过玻璃窗的角度悄悄偏了半寸,原本锐利的光斑被窗棂切割成细碎的星子,落在沈墨华的白衬衫上。
挂钟的滴答声也慢了下来,与咖啡机研磨豆子的嗡鸣融在一起,织成一张温吞的网。
吧台上的焦糖渍被晨光染成琥珀色,林清晓刚才钉在椅背上的餐叉还在轻轻颤动,叉尖反射的光在墙上游走,像只不安分的萤火虫。
角落里的藤椅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卡着的枯叶终于掉了下来,打着旋儿落在地板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吧员小姑娘抱着刚擦好的杯子,突然就看呆了。
她的手指还停在杯口,泡沫顺着指缝往下淌都没察觉。
刚才这两人怼那个眼镜男的时候,配合得像多年的搭档,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出什么招,那股子默契劲儿,比她爸妈拌嘴时还瓷实。
可前一秒还剑拔弩张地抢咖啡,后一秒就能联手对外,这转变快得让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就像刚才那杯“琥珀光年”,苦和甜搅在一起,明明该很奇怪,却偏偏顺口得很。
她偷偷抬眼,看见沈墨华正弯腰捡那片枯叶,手指捏着叶子的梗。
林清晓站在旁边,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板上的砂糖粒,把它们归拢成一小堆——
那是她强迫症发作的样子,却没像平时那样非要擦掉不可。
阳光落在两人肩头,把他们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在吧台下沿轻轻交叠,像两条偷偷牵手的鱼。
“喂,”林清晓突然开口,脚尖碾过那堆砂糖,“刚才算你有点良心,没真让那家伙坐过来。”
沈墨华把枯叶扔进**桶,转身时白衬衫的下摆扫过吧台,带起一阵咖啡香。
“我是怕你的餐叉误伤无辜。” 他扯了扯袖口,语气里的嘲讽又冒了出来,“毕竟,以你的力量,说不定会钉穿他的肉体,直接钉到旁人。”
林清晓的眉头“唰”地拧了起来。
刚柔下来的气场瞬间绷紧。
“沈墨华,你是不是欠揍?”
她的手指又开始发痒,关节“咔咔”响了两声,比刚才警告周先生时更响。
沈墨华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嘴角的弧度绷得笔直。
他往前半步,吧台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空气“嗡”地一下凝固了。
挂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格外刺耳,像秒表在倒计时。
刚才还温吞的阳光仿佛被抽走了温度,落在身上只剩冰凉的光斑。
咖啡机不知何时停了,整个咖啡厅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吧员小姑娘手里的杯子“哐当”撞在杯架上,吓得她赶紧捂住嘴。
这气氛变得也太快了,刚才还像晒暖的猫,现在突然就像虎王亮出了爪子。
她看见林清晓的肩膀微微耸起,后背的肌肉绷紧,像蓄势待发的豹。
地上的砂糖粒被林清晓的脚尖碾得粉碎,混在地板的纹路里。
沈墨华的袖口被他自己攥得发皱,白衬衫上那点金粉似的阳光,此刻也显得格外刺眼。
咖啡厅里的光影明明没动,却让人觉得天突然阴了下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每呼吸一口都带着针尖似的锐利。
吧员小姑娘缩在吧台后面,大气不敢出。
沈墨华看着林清晓紧绷的侧脸,像看到拉满弓的弦,再崩下去怕是要断。
他往吧台挪了半步,避开她眼底的锋芒,对着吧员小姑娘抬了抬下巴:“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话音落地时,他的指尖在吧台上轻轻敲了敲,节奏平稳得像在计算什么。
吧员愣了愣,赶紧转身操作,咖啡机“咕嘟”响起来,打破了店里的僵局。
林清晓的余光扫过他挺直的背影,心里那点火气突然拐了个弯。
“沈大少很仗义啊。”
她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又藏着点说不清的试探,“刚才那架势,干嘛这么帮我?”
沈墨华接过吧员递来的美式,黑色的液体在杯里晃出细碎的涟漪。
他吹了吹热气,没看她,声音冷得像杯底的冰:“我帮的不是你。”
林清晓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刚松下去的肩膀重新绷紧。
“是我法理上的妻子。”
沈墨华终于抬眼,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她脸上,“是我男人的尊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抹讥诮,“说白了,就是演戏赶苍蝇罢了,别自作多情。”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破了刚才那点微妙的气氛。
林清晓的脸“唰”地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往前逼近半步,鞋跟在地板上磕出脆响,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沈墨华,你说话就不能积点口德?什么叫赶苍蝇?你把我当什么了?”
“没把你当什么。”
沈墨华迎上她的目光,语气没松半点,手里的咖啡杯却被他攥得更紧,指节泛白,“总不能看着自家户口本上的人,被莫名其妙的人骚扰,传出去丢我的人。”
“你!”
林清晓气得说不出话,攥着咖啡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杯壁上的水珠被震得滚落。
她的强迫症让她下意识地盯着那水痕,却没像往常那样非要擦掉,此刻心里的火气盖过了一切,“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气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
沈墨华的声音依旧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
他知道自己这话确实过了,像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又踩了一脚,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咖啡厅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挂钟的滴答声变得格外刺耳,像在为这场争吵倒计时。
刚才还柔和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云层挡住,店里的光线暗了大半,连咖啡机的嗡鸣都透着股不耐烦。
吧员小姑娘缩在吧台后面,手里的擦杯布都快绞成了麻花——
这两人吵架的架势,比刚才对付那个眼镜男还吓人,像两只对峙的老虎,谁都不肯先松口。
沈墨华能感觉到林清晓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强,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眼角微微泛红,像只被惹毛的猫,却比猫多了太多杀伤力。
他的后背开始发紧,像拉满的弓弦,心里的退堂鼓敲得震天响。
理智告诉他该闭嘴,该道歉,可男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却像块石头压着他的舌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十分。
“苏婉的课快到时间了。”
沈墨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松动,像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松了半分。
林清晓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钟,眉头皱了皱——苏婉的瑜伽课九点半开始,从这里过去还要十分钟,确实该走了。
她瞪着沈墨华,眼里的火气还没消,却明显弱了几分,像被泼了点冷水的火苗。
“算你走运。”
她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往门口走,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带着股没撒完的气,却没再回头。
沈墨华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美式,咖啡已经凉了大半,苦得他皱起了眉。
刚才那瞬间,他真怕林清晓会像上次在健身房那样,一拳砸过来。
林清晓站在公交站牌下,背对着追上来的沈墨华,肩膀还像绷紧的弓弦。
阳光斜斜落在她侧脸上,把眉峰的弧度照得格外锋利——那道褶子比刚才在咖啡厅里浅了些,却还倔强地挑着,像没完全消气的猫竖着半只耳朵。
她的嘴角抿成条直线,唇峰绷得发白,显然还在回味沈墨华那句 “赶苍蝇” 的混账话。
可仔细看,能发现唇角藏着丝若有若无的松动,不像刚才在吧台前那样咬得死死的,倒像是憋着想笑又偏要端着的别扭。
刚才瞪着沈墨华时,瞳孔里像燃着小火星,此刻望着远处驶来的公交车,那点火星慢慢沉了下去,剩点暖烘烘的光,映着车窗玻璃的反光。
她抬手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发烫的耳垂时顿了顿 —— 那是刚才气得发红的地方,现在还留着点热意,像被什么东西烫过似的。
心里的火气像被戳了个小洞的气球,正一点点漏。
她骂沈墨华嘴硬,骂他死要面子,可脑子里却反复跳出来他刚才勾开椅子的动作,还有那句 “法理上的妻子”——
明明说得那么刻薄,却奇异地挡掉了眼镜男那黏糊糊的目光。
她甚至有点懊恼,刚才怎么没想到更狠的话回敬他,偏被那句 “男人的尊严” 堵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