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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进汤臣一品的落地窗时,林清晓正用抹布擦着电视柜的边角。
她擦得极慢,拇指沿着胡桃木的纹路反复摩挲,直到确认最后一点水渍被吸干净,才直起身把抹布叠成四方块,放进玄关的收纳盒里 ——
那盒子里的抹布永远按颜色深浅排列。
沈墨华陷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份《计算机报》。
头版关于微软垄断案的新闻被他用红笔圈了圈,旁边批注的小字密密麻麻,讨论着拆分方案对纳斯达克指数的影响。
窗外的沪上夜景在他身后铺成璀璨的星河,江风卷着水汽扑在玻璃上,凝成细珠又缓缓滑落,倒比报纸上的铅字更生动些。
餐桌上的碗碟已经收进消毒柜,发出轻微的嗡鸣。
林清晓端着两杯温水走过来,把其中一杯放在沈墨华手边的茶几上,杯垫与桌面接触的瞬间,发出 “嗒” 的轻响 ——
她总说 “这个力度放杯子,既不会留痕,又能提醒对方喝水”。
沈墨华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家居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水渍。
此刻正站在客厅中央,视线扫过三间客卧的门,像在评估什么项目。
“客卧这么多也没用。”
林清晓突然开口,声音被消毒柜的嗡鸣衬得格外清晰,“我打算把最东边那间改成健身房。”
沈墨华翻报纸的手指顿了顿。
东边那间客卧他去过,面积 28 平米,带独立卫浴,采光是全屋最好的。
“买几个沙袋。”
林清晓补充道,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江风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来,“挂在天花板的承重梁上,高度调到 1.65 米正好,既不会碰着头,发力也顺。”
她说话时比划着出拳的动作,手腕转动的弧度精准得像量过,倒让沈墨华想起 KTV 那晚,她握麦克风时的利落。
只是那时的飒爽带着锋芒,此刻的比划却透着种难得的松弛。
沈墨华把报纸折到只剩头版,抬眼看向她时,眉梢微挑:“距雷霆拳馆 1.2 公里。”
林清晓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身时,眼里带着点讶异,像听到了意料之外的数据。
她知道沈墨华记性好,却没料到他连拳馆的距离都记得。
“骑车过去,加上锁车时间,往返时间<15 分钟。”
他说着,突然起身走向书房。
拖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经过客厅中央时,脚步顿了半秒 ——
那里铺着块手工地毯,他每次都刻意踩在边缘的花纹上,怕踩皱了惹林清晓念叨。
林清晓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这人总这样,什么都要用数据衡量,连买沙袋都要算 “边际效益”。
上次她想买台咖啡机,他列了张表,对比 “买咖啡豆的成本”“清洗时间”“外出买咖啡的效率”,最后结论是 “楼下便利店的美式更划算”,气得她三天没理他。
书房里很快传来键盘敲击声,急促得像雨点打在玻璃上。
林清晓走到客卧门口,推开东边那扇门。
阳光从落地窗涌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窗格的影子,她用脚尖量了量房间的对角线,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承重梁 ——
“咔哒。”
打印机的声响从书房传出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墨华拿着张纸走出来,纸上打印着雷霆拳馆的价目表,他用红笔在 “月卡”“私教”“单次体验” 旁边标了数字,显然是算过性价比。
“你看。”
他把价目表递过来,指尖点在 “月卡 380 元” 那行,“平均每天 12.6 元,比买沙袋划算。沙袋的折旧率、安装费、占用空间成本……”
“我怕脏。”
林清晓突然转开脸,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报纸,“拳馆的东西,别人用过的。”
但转头时带起的劲风,却吹得茶几上的玻璃杯轻轻晃了晃。
“逻辑漏洞。”
沈墨华抬眼时,目光精准锁住她抿紧的唇角 ——
那是她试图掩饰心虚的微表情。
指尖在价目表的 “专业教练” 栏敲了敲,力道轻得像在数报表上的小数点,“俱乐部器械每次消毒,况且自己也能带消毒喷雾重复消杀!”
林清晓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她走到客厅中央,顶灯的光晕在她发顶织成圈暖黄的网。
“而且拳馆包含教练资源溢价。”
沈墨华继续道,把价目表推到她面前,指腹划过 “私教课时费” 那行数字,“按你的训练频率,月均成本比买沙袋高 42%。”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瞥见她捏着遥控器的手指开始收紧。
这细微的变化让他心里泛起点促狭的痒 ——
他就是喜欢看她被噎住,却偏要嘴硬的样子。
“少废话!”
林清晓猛地转头,遥控器 “啪” 地砸在沙发扶手上,塑料壳撞击的脆响惊得文竹抖落片叶子。
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射过来,“让你买就买!哪来那么多分析?”
话音未落,指关节突然发出 “咔哒” 一声脆响,是她攥拳时骨节错动的动静。
这声音沈墨华太熟悉了,上周他把洗好的袜子随便扔进抽屉,就是这声 “咔哒”,让他凌晨两点爬起来重新配对摆放,连袜口的褶皱都要捋平。
他的话头像是被闸门拦住的洪水,瞬间退了回去。
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 这反应比预期的更激烈,看来她隐瞒的事情比 “怕脏” 更有意思。
“你这是用武力压制逻辑。”
沈墨华往后靠在沙发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故意拖长了语调,“我口服心不服。”
这句话像根火柴,点燃了某种微妙的气氛。
林清晓凶狠的表情突然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原本凌厉的眼风突然散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两秒后,她猛地别过脸,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可疑的红晕,连带着脖颈都染成了浅粉色。
这变故让沈墨华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们不让我去了。”
她的声音陡然低了八度,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低哑得几乎要融进落地钟的滴答声里。
江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卷起她落在肩头的碎发,遮住了那片发烫的耳根。
沈墨华挑了挑眉,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水味,混着客厅里水仙的清香。
“不让去?”
他故作平静地追问,指尖在茶几上画着无形的表格,“是会员到期没续?”
“不是!”
林清晓突然提高声音,又猛地压低,像怕被隔壁邻居听见,“是……”
她的喉结动了动,似乎在斟酌措辞。
沈墨华耐心地等着,目光落在她紧攥的拳头上 ——
那里的皮肤已经被指甲掐出了浅浅的红痕。
“器械!”
林清晓突然破罐破摔似的吼道,声音里带着点羞恼的颤音,“器械打坏太多行了吧!”
她吼完就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转身冲向阳台,塑料拖鞋在地板上蹭出 “沙沙” 的声响。
江面上货轮的鸣笛声远远传来,带着沪上港口特有的喧嚣,却盖不住她那句气鼓鼓的补充:“经理说再修就要破产了……”
沈墨华愣在原地,脑子里像有台老旧的电脑在重启。
打坏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