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七章 真是疯了
我手上猛地再加一股狠劲,刀条脸疼得哎哟一声,脸都扭曲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想抽手,手腕子在我铁钳般的手里纹丝不动。
他那跟班想上来帮忙,彪子铁塔似的身子往前一横,拄着拐杖,独眼恶狠狠地瞪着他,吓得那跟班腿一软,又缩了回去。
“你放手!你这是暴力抗法!我们是执行公务!”刀条脸疼得声音都变了调。
“放,肯定放。”我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松,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替他掸了掸的确良袖子上蹭的灰。
“搜?还是不搜?领导给句痛快话!”
刀条脸手腕子疼得钻心,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眼珠子喷火的工人,又看看我脸上那能把人冻僵的笑。
再看看那把锁死的,黑黢黢的仓库门。
他喉咙里咕噜了几下,最后脖子一梗,腮帮子上的肉直哆嗦。
“哼!我们会...会查的!你们等着!这事儿没完!”
说完,他猛地一挣,趁我手上力道稍松,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那跟班也连滚爬爬地挤.进副驾。
吉普车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冒出一股浓黑的烟,跟逃命似的,吱哇乱叫着倒出去,差点撞倒厂门口的破木牌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操!怂包软蛋!”工人们冲着车**消失的方向,狠狠地啐着唾沫,骂声一片。
彪子拄着拐凑到我身边,压着嗓子,脸上的横肉都在跳:“超哥,这招能顶几天?”
“姓王的憋着更坏的屁呢!这**就是块狗皮膏药,甩不掉!”
“顶一天,算一天。”我盯着吉普车卷起的烟尘。
“等!等梁莎莎那头!”
老金那批高精度模具的活,真**是块千钧重的磨盘,死死压在徐莹身上,也压在所有人头上。
图纸上的公差线像勒进肉里的钢丝。
徐莹整个人眼见着就塌了架子,眼窝深陷下去,两个大黑眼圈,脸颊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嘴唇干裂得没一点儿血色。
她在车间里走动,脚步虚得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好几次,我看见她扶着冰冷的车床立柱,肩膀不受控制地抽搐,猛地捂住嘴,背对着人,腰弯得像只虾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撕扯般的干呕声。
呕得撕心裂肺,却吐不出什么。
只有点酸水顺着指缝往下滴。
每次呕完,她都飞快地用袖子抹嘴,脊背挺得笔直,就好像刚才那狼狈的不是她。
只是脸色更白一分,眼里的光更暗一分。
下午,日头蔫蔫地挂在西边天上,没啥热乎气。
我蹲在五千吨冲压机那油腻腻,黑洞洞的底座下面,胳膊伸得老长。
正跟一根漏油的破管子较劲,满手黑乎乎的油污,蹭得脸上脖子上都是。
徐莹捏着几张刚量完尺寸的图纸,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来。
图纸在她手里抖得哗啦响。
走到我旁边那个堆满扳手铁屑的铁架子前,她停住,没看我,把图纸重重拍在上面。
帆布上那层厚厚的油灰被震得飞起几点。
“第三件...”
“还是超差。”
她手指头抖着,戳向图纸上一个用红笔狠狠圈出来的地方。
“弧面光洁度不够,刀纹明显。”
“公差...”她闭了闭眼。
“差一丝半。”
老孙头闻声赶紧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眯着眼凑近图纸看。
他沟壑纵横的脸皱得像核桃皮,眉头拧成了死疙瘩:“刀...刀姐,这活太精细了!”
“咱这老床子,皮带松了,丝杆也磨了,能啃出个大概形状就不错了!”
“一丝半?这...这除非神仙来干啊!”
“神仙也得干!”徐莹猛地抬起头,里面全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盯着老孙头,也像是盯着冥冥中的什么。
“老金那边是催命!电话打爆了!交不出合格件,赔钱是小事!牌子砸了!牌子砸了!”
“梁莎莎那头军工的线就彻底断了!彻底断了你懂吗?”
“那是咱们厂最后一口.活气儿!”她声音拔得又高又尖。
工人们都停了手里的活,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再调!”徐莹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崩字,手指头狠狠戳着图纸,像要把它戳穿。
“孙师傅!你亲自上手!手别抖!心别慌!”
“强子!你去!把冷却液浓度给我调到顶!桶底那点油渣子也给我搅和进去!”
“老鲁!砂轮!仓库最里面,那盒进口的,最细的金刚砂轮!给我换上!磨!给我往死里磨!磨不出镜面来,今晚谁也别想合眼!”
她转到老孙头那台伺候了半辈子的老式铣床前。
老孙头佝偻着背,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攥着进刀手柄。
汗珠子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砸在冰凉的导轨上,滋地冒起一丝白气。
徐莹俯下身,眼珠子几乎贴到那正在精铣的工件弧面上,眉头拧得死紧。
突然!
她身体毫无征兆地晃了一下。
脸色唰地没有一丝血色。
她猛地捂住嘴,喉咙里爆发出再也压不住的,凄厉的“呃……呕……!”
整个人像被瞬间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就往旁边冰冷坚硬的地面栽倒!
“刀姐!”离得最近的老鲁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扑过去想捞!
我身体比脑子快,像颗从炮膛里射出的炮弹,猛地从冲压机底下弹出来,撞开挡路的扳手箱,带倒一片铁屑。
在老鲁的手碰到徐莹之前,我抢先一步,双臂猛地抄住了她瘫软下去的身子。
入手轻飘飘的,骨头硌得慌,隔着薄薄的工装,几乎感觉不到什么肉。
她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嘴唇灰败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冰凉的冷汗。
“徐莹!徐莹!醒醒!”我半跪在地上,拍她的脸,冰凉滑腻,没有一丝活气儿。
她眼皮剧烈地抖了抖,艰难地掀开一条细缝,眼神涣散得没有焦点。
她无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手指头痉挛地抓着我满是油污的工装领口,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
“别...别停...活...干了它...”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眼一闭,头软软地歪倒在我臂弯里。
“C你**!还干个屁!”我耳朵里嗡嗡直响。
打横把她抱起来,轻得像个孩子。
她软软地靠在我怀里,一点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