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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执猩红的眼珠转向他,里面是未散的杀意。
刘福把头埋得更低:“平大将军是员武将,只懂得沙场征伐,不懂这人情世故,揣摩错了圣意,罪该万死。”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老奴想着,苏主子是何等聪慧灵秀之人,又有上天庇佑,定是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许是……许是苏主子在哪处寻了安稳地方,正安心养胎,只是讯息一时不通罢了。”
“陛下您此刻动怒伤了身子,等日后寻回了主子,主子该多心疼啊!”
殿内死寂。
只听得见平元的喘息声。
萧执一步一步,走回到平元的面前。
他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弯下腰,伸出手,将人扶了起来。
他替平元理了理被衣襟,又伸手,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平元宁愿再挨一脚,也不愿意主子这般压抑着。
“将功补过。”
萧执终于开口。
“把苏瓷的消息,给我一寸一寸地挖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平元脸上。
“任何消息,只要属实。”
“朕,亲自去接她回来。”
平元红着眼应了下来。
“是,陛下。”
“还有。”
“让慕容景也去查。”
“镇国公府的网,铺得比你的广。让他动用所有能动用的人,明察暗访,都给朕动起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小心赵文谦的眼线。”
“他那条老狗,虽然被拔了牙,但爪子还在。别让朕的人,折在他手里。”
“属下……遵旨!”
平元重重叩首。
“滚吧。”
萧执挥了挥手,没有再看他。
平元爬起来,踉跄着退出了大殿。
殿门被重新合上。
偌大的养心殿,又只剩下萧执一个人。
他坐拥天下。
可他的天下,好像丢了。
他抬起头,看着殿外那片被宫墙割裂的夜空。
瓷儿,你到底在哪儿。
你还好吗?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苏瓷。”
“苏瓷……”
萧执念着她的名字,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平元走出养心殿。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大步朝着宫外走去。
陛下给了他赎罪的机会。
他就是把这大宸的土地一寸一寸翻过来,也要把夫人给找出来!
“刘福。”
他喊了一声。
“老奴在。”
“备驾。”
萧执吐出两个字。
“去天牢。”
刘福立刻上前,将一件玄色金丝滚边的披风,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
天牢。
“吱呀——”
牢门被推开。
徐修远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来人。
萧执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徐修远。”
萧执开口,“朕给过你机会。”
“呵……”
徐修远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然后呢?”
他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迎着萧执的目光。
“杀了我?”
“你杀了我,也找不到她。”
他笑得愈发大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是我藏起来的,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她在哪儿!”
“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在一个山清水秀,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等着我回去……”
“她已经不在云壁村。”
萧执打断了他。
“你是把她藏得很好,但天意弄人,徐家散了也没人照顾到云壁村那头。”
“苏瓷,她现在是死是活也不得而知。”
“你现在满意了吗?”
死是活……不得而知。
徐修远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那个充满挑衅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不可能。
他安排得那样周密。
那里的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那里的路,只有一条。
她怀着身孕,手无寸铁,怎么可能离开?
“你骗我。”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抓住牢门上的铁栏。
“你在骗我!”
他隔着铁栏盯着萧执。
“云壁村不止一条路!山里还有许多猎户踩出来的小径,你找仔细了吗?每一条都找过了吗?”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都找过了。
“朕的人,沿着山脉,将方圆百里,寸寸搜查。”
“没有脚印,没有踪迹。”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徐修远抓着铁栏的手,猛地一松。
“呵……”
“呵呵呵呵……”
他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笑声,笑着笑着,眼泪却混着脸上的污垢,滚滚而下。
萧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却没有半分快意。
“朕不会杀你。”
萧执开口。
徐修远抬起那张泪痕交错的脸看着他。
“朝廷刚刚经历一场大清洗,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
“赵文谦是条不忠不义的老狗,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素来憎恶这种人。”
萧执冷笑道。
“有你在,起码,他活得不会太安稳。”
徐修远明白了。
杀人,是最低级的惩罚。
诛心,才是。
萧执要他活着,承担着害死苏瓷的罪!
“刘福。”
萧执转身,不再看他。
“是。”
一直候在门外的刘福,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放人。”
“遵旨。”
刘福挥了挥手,两个狱卒立刻上前,打开了牢门。
徐修远却一动不动。
他被人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拖着往外走。
脚步虚浮,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走出了那间囚禁他多日的牢房。
走过了那条阴暗潮湿的长廊。
当刺目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眼前一片茫然。
天大地大。
他的瓷儿……
她在哪儿?
她冷不冷?
饿不饿?
她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莫名的心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狱卒,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他的喉咙。
“徐大人。”
刘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陛下有旨,让您先回府休整,三日后,回大理寺复职。”
徐修远没有回应。
他只是扶着墙,看着自己倒映在积水中的那个狼狈不堪的影子。
许久。
他才缓缓直起身。
他转过身,对刘福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
他哑声说。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