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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座的绝大多数人是为关七而来,对尤红叶这位新盟主的好奇虽深,但却越不过关七。
这种念头在见到尤红叶本人时开始产生偏转。
她很漂亮,当然,这种特征在此刻反而成了次要的,她很坦然自若,或许这是为面对此刻佯装出来的。
但‘气势’是装不出的。
‘气势’不是‘气度’,气度大都是要用举止来展现的,但气势不用,它可以静,也可以动,可以有,也可以无,有人可以藏起气势,但很少有人能伪装气势。
因为气势是精神意志的磅礴外溢,有时候,只看气势,便能看出这个人的一层精神底色。
此刻,尤红叶身上散发的,便是这样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
当她落座时,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层与天地相连的巨幕落下,视野都为之一暗——这种暗是精神上的错觉,有人很快运气回神,也有人被这丝精神的幻念入侵心底。
这一点幻念足以让人在站在尤红叶的敌对面时,在气势就先弱一等,气势先弱,招式便无法尽出全力,可以说是先败一等了。
这便是以势压人。
然后她收势,不再让人观之畏之。
孙奉直这时才回了神,喉头滚动了一下,方才唱喏道:“恭……恭迎尤盟主驾临!”
压抑的气氛一松,尤红叶淡淡道:“还有七圣爷呢。”
天色更暗,有迷天盟的弟子在楼内走动,在这阴天暗日下点燃灯火,让楼内变得堂皇明亮。
关七从暗沉的门外迈入了明亮的孔雀楼内。
他衣着齐整,高大挺拔,迈步的姿势像是猛虎行于山涧,有一种威严而迅捷的感觉,他以一种‘目中无人’的神情大跨步走着,越过众人惊谔,好奇,畏惧的视线,几个大步便迈到了尤红叶的身边,黑色纹金的长袍随着他的转身一悬,然后铺在座上。
关七落座。
他来的太快,落座的太快,在落座的一瞬,天际才炸起一声惊雷。
关七又想望天,但他头顶只能望见孔雀楼层层叠叠的雕花梁椽,然后他察觉到尤红叶的视线,与她对视一眼,不再仰头,而是平视前方。
外面没有下雨,只一声惊雷后便再无动静。
这一番尤红叶与关七视线的交错让自惊雷中回神的众人心思浮动,暗生揣测。
孙奉直又道了一声:“恭迎七圣爷驾临!”
他这一声喊的很叹服,很敬畏,谁都不得不承认,迷天盟能至今屹立不倒,全都仰仗关七,哪怕是神智失常的关七。
最关键的两个人已经到了,时辰却还未至最后一刻,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与其手下师无愧,花无错早已落座,寒火般的双眸投向关七,幽幽注目。
坐在轮椅上的无情很安静,他只在关七龙行虎步走进来时用那比女子更秀更亮的眸轻扫了一眼,然后便看另一个人。
看尤红叶。
他看人的视线凉如水,混在诸多打量尤红叶的视线中,也是最为独特的一个。
还有人未至。
‘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
孙奉直走到门口,然后退了一小步。
退是因为有人要进。
狭路相逢的时候,有人进,便一定要有人退,如果双方都退,那么永远走不到前路,如果双方都进,那么要么一方被一方撞下去,要么双方一同撞得粉碎。
其实路并不狭。
孔雀楼的大门设立的很高大,很宽敞,足以让六七个人手挽着手大跨步的进来。
来的只有三人。
但孙奉直看到为首的那人,却有一种‘膨胀’的错觉,一种那人变得极宽极高,这大门将要盛装不住,他正在直面大宇宙大自然的宏伟的错觉。
所以他退。
退了之后,海阔云清,人依旧是那人,灰袍灰袖,微须,深目薄唇,左手塞在右襟里,他并不高大,身量也并不壮,就像街上随处可见的一名普通老者,他的视线略过主动退让一步的孙奉直,表情深沉而平静。
他就是雷损。
雷损向前几步,人们又看到他身后的人。
一个低着首,望着鞋尖的青衣男子。
人们只能看到他长而密的眼睫,雕刻似的兀起的鼻峰,即便不能见正面,却已能瞧出他是一个极好看,极年轻,极孤寞的男子。
他那逸然出尘的气质,让垂首的姿态都成了一种不与俗世同流的淡然。
人群中不知谁低声道:“狄飞惊竟也来了!”
因大堂极静,这一声低语显得格外清晰。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谁都知道,狄飞惊是雷损最为倚重的副手,人人都以为,雷损赴宴时会留狄飞惊镇守后方,就如同苏梦枕在外办事时总会留杨无邪坐镇大本营一样。
所以人们才惊诧。
惊诧的同时,他们也无法忽视另一个人。
除雷损,狄飞惊之外的第三人。
一名淡绿衫裙的女子。
像是笼了整个远山的风与雅,清与寂。
刚点亮的烛火映着她柔丽的眉眼。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她微微抬眼,望向前方座上的人。
关七。
她来到这场宴上的目的,就是见关七。
而狄飞惊来此的目的,则是观察。
他有两大长处,其中一大长处,便是他那一双善于观察,观皮透骨的眼。
他知道,自己观察的结果,将决定‘六分半堂’接下来的战略。
场上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雷纯与关七的爱妻小白长的极为相似,但这绝大部分人中并不包括方应看。
他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知道雷纯的生母便是关七苦寻不得的小白,她的生父便是关七,甚至他还知道连雷损都不清楚的事情——他知道小白的下落。
因为小白便是被他的义父方歌吟带走的。
这一点,显然雷纯是不知道的,不然她怎会如此从容地遵从雷损的指示?
若关七真的在神智不清中掳走了她,那将会是怎样的人伦惨案?
方应看明知真相,却坐观,甚至期待这种人伦惨案的发生。
这位年轻的小侯爷用好奇且带着些稚气的目光看了看雷纯,看了看关七,然后他发现一件事。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件事。
关七在看到雷纯后,没有惊呼‘小白’的名字,没有丧失理智,他扭过头,去看尤红叶。
对视。
他们没有说话,却好像在用对视的方式交流。
然后关七缓缓回头,直视雷损:“雷损,这些年,你把我与小白的女儿教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