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天麟一直不说话,只是重重地连连叹气着,陆天骄虽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看着他,心却早已乱成了麻,盯视许久后说道“还不行?”
陆天麟兀自又想了想,却似是至今仍有些甚为不解的地方。
凉亭不远处,熙熙攘攘热闹欢腾着的人们,依旧兴致不减半分。而却唯独这两兄妹,站立在一起彼此目视着对方。
月光下,两个一起长大彼此本应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此刻却又似是如此陌生的身影被拖得无限长。
半晌后,陆天麟犹犹豫豫间,忽然炸出了一句“妹妹,你…你与宫里的那些主子们,没有很熟吧?”
陆天骄闻此,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似是瞬间连心跳都停了下来。先是对着陆天麟双眼一怔,继而很快将目光闪躲开来。ωωw.
又侧过身去故作有些莫名其妙地怒气冲冲对其说道“我?哥哥这话是何意?从小到大,妹妹从未进过宫。皇上传召,也一向是由哥哥陪同父亲一起入宫面圣的,妹妹又何时曾见过宫里的那些人?甭说人了,就是连皇宫的门,都不知开在哪边?”
陆天麟木然地听着,不以为然道“可是你小的时候,深得太妃疼爱,常伴其左右,不是经常随太妃入宫的吗?难道,就不曾结识过宫中的某些人?”
陆天骄一脸无辜,急道“哥哥,太妃薨逝已经八年了,那时候妹妹才几岁,哥哥难道不知吗?儿时的记忆,谁还能记得?”
闻此,陆天麟似乎只得收声,无奈地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哥哥,到底发生了何事?”许久后,陆天骄再次凑到似是一筹莫展的陆天麟身边柔声问道。
陆天麟依旧一脸严肃地沉默着,似是根本没有听到陆天骄所言,只顾陷在自己沉沉的思索当中。
他单手附后直挺挺地站在凉亭的扶栏边,怔怔地看着水里的一群红鲤鱼在夜光的照耀下,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直到其中的一条颇为欢实的鱼儿在水面了突然高高地跳跃了一下,紧接着又落入水中,随即激起一阵涟漪来,打破了整个平静的水面。
陆天麟方才似是回过神来,说道“守护者画像的修复已经完成了。”
闻此,陆天骄心里顿时又惊又喜,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继而忙伸出双手去紧紧抱住陆天麟的胳膊,倚在上面,高兴地道“‘皇天不负苦心人’,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么多年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父亲做到了,父亲终于做到了。”
忽然,她缓缓松开来自己的手,脸上的喜悦也渐渐散去,站立好身子,仰起头来看着陆天麟的愁容满面,疑惑不解地问“既然守护者画像的修复已经成功了,那哥哥又在发什么愁呢?”
陆天麟仰面轻叹了一声,幽幽道“妹妹应该知道,我陆氏满门深受秦王殿下及太妃娘**大恩大德。如若不是太妃娘娘,你我兄妹怕是永无来到这个世上的可能。如果没有秦王殿下,父亲怕早就被奸臣所害,满门抄斩。璟帝暴政,昏庸又多疑,而秦王则宅心仁厚,正义凛然,爱民如子,故我陆氏满门自是向来唯以殿下马首是瞻。”
陆天骄对陆天麟所言点了点头,以示肯定,陆天麟看着陆天骄的眼睛,继续认真说道“守护者画像终得以修复成功,如此重大的事情,自然第一时间应该知会秦王殿下,再由殿下决定该如何处理此事。可就在前几天的一个夜里,父亲与我刚完成守护者画像的修复,便有从千里迢迢之外的宫里来的人,亲传皇上圣旨,宣我与父亲带着守护者画像即刻入宫见驾,一刻都不得多逗留。很明显,这其中一定是有人将消息提前透漏了出去。而此事,整个西秦学院里可是只有你我兄妹二人和父亲,除此以外,再并无其他人知道的呀!”
“所以,哥哥便怀疑是妹妹所为咯?”陆天骄这才恍然大悟道。
“妹妹……”
未及陆天麟将剩余的话说出,陆天骄先急急扬声将其打断道“哥哥,妹妹在你的心里,难道就是如此不堪么?妹妹对殿下的忠诚和心意,并不比你和父亲少半分。这一点,别人不知,难道哥哥亦不知?”
“妹妹……”陆天麟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自己心里的这番怀疑和言语之间的不妥之处,可纵使他再谨小慎微,依旧果不其然又一次刺痛了这个颇为敏感的妹妹的心。但他此刻还是想竭力对其解释说些什么,以作弥补和安慰。
不想陆天骄竟忽然渐渐一步一步地朝后退了起来,还捂起自己的耳朵摇着头,似是很难以置信地怒声阻止其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不信我,父亲也不信我,大家都不信我,殿下他也……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信我,那我还活着做什么。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陆天骄一边声嘶力竭地忿忿怒吼着,一边抹着泪疾步奔下了凉亭的石阶,继而兀自朝着一条幽静的小道上奔去,一晃便不见了人影。
“天骄,天骄……”陆天麟一脸惊慌失措,抬头看了看天色,亦大步流星地朝其背影追了上去。
火树银花终散去,唯有日月亘古今。
正月十六的凌晨五更天,天色还未见亮,沸腾了大半夜的街市却终于慢慢恢复安静了下来。
城西衣府门前,家主衣上坤入宫的马车,一如往常地准时开始缓缓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衣上坤身着一袭藏青色暗纹新衣,正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着,忽觉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似是已有所虑的样子,不禁口中喃喃暗自道“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啊!”
当马车驶到街前拐角的赵记茶馆门前的时候,忽然,迎面驶来一辆看起来似是有些熟悉的马车,其速度之快,到了拐角的视线盲点,竟也不知减速半分。若不是因为衣上坤的马车刚起步,驾车的老奴及时勒住了缰绳,怕是两辆马车就这样硬生生地撞在一起,不止是人仰马翻那样简单的。
衣上坤坐在马车里,似是顿时亦被惊吓地清醒了过来,张大了眼睛,心中不禁为此一震,继而忿忿地伸手一把掀开了车门帘,胸中怒火正欲发作,却闻前面驾车的老奴恭敬一声说道“少爷回来啦!”
闻此,衣上坤亦惊声道“是俊儿?”
尚未待其掀开车帘来,衣上俊便已一步跃下马车来踱着大步到了衣上坤的车前,朝其行礼急道“父亲,大事不好了!”
衣上坤一露出面来,看了看灰头土脸的衣上俊一脸疲惫之色,还有除了他和驾车的小厮外,车子里再无其他,空空如也,心中不禁当即浮起一抹极不好的预感来。
怔愣了一下,便开口亦着急地问道“发生了何事?你…莫非你是连夜赶路回来的?燕儿呢?燕儿怎么没有同你一道回来?还有云儿?你大姐呢?”
岂料,衣上俊竟忽然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见此,衣上坤顿觉心惊胆战,天昏地暗,两眼冒金星,颤颤巍巍地在驾车老奴的搀扶下下了车来,惊诧地注视着他,颤颤地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倒是快说啊!”
衣上俊满脸惶恐不安与焦灼担心,垂首对衣上坤道“父亲,大姐她…她于风驰电掣,大雨滂沱之夜…坠落悬崖,生死不明,失踪了!”M.
“你说什么?”衣上坤闻此,顿时脚下一个踉跄,年迈又瘦弱的老奴一个没扶住,差点儿使他实实地跌坐在地上。
“父亲,父亲……”衣上俊眼疾手快地忙伸手将其接住并及时揽起,这才使得其没有落实着地。
衣上坤只觉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任由被衣上俊架到了身旁的赵记茶馆门前,又抽出其摊位上收起来的一条长木凳,让其坐了下来竟也恍恍不自知。
只顾将一手抚在自己的额头,胳膊肘支撑在面前的案几上,感觉似是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许久后,方才垂首低声地喃喃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闻此,衣上俊将城南寻人一事便一字不漏地向其禀报了起来。
“老夫就知道,她就不该和那个秦王扯在一起,这下可好了,终于出大事了!”听完了衣上俊的话,又沉默了会儿,衣上坤似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忿忿道。
然衣上俊却支支吾吾地为其辩解道“父亲,这件事…好像也不能赖给秦王殿下。秦王殿下也是为了救大姐,才身受重伤且被累及坠落悬崖了的。”
衣上坤沉思片刻,放下手来,冷哼一声兀自说道“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冥冥之中任我们怎么躲也躲不过。恩人说的果然没错,她就不应该接近与那些皇族中人纠缠在一起,他们只会为云儿招来祸患……老天啊,她已经为此而付出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大的代价了,难道你还不肯放过她吗?”
衣上俊闻此,甚为不解道“父亲,你这是在说什么?什么‘付出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大的代价’,大姐她…她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