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在万历年间就已经超越了当时的南都南京,可谓天下繁华尽在苏杭。南北生意往来,人口繁茂密集,加上织机以万数,手工业、制造业相当发达,各处园林四起,高官豪商遍地。相应的太湖上也是画舫云集,一艘比一艘气派,背后的靠山不是勋贵就是官绅。
萧震带着小钟到了太湖畔,看着这怀音舫的平底楼船结构,让萧震充满好奇,毕竟前世年轻时酒吧KTV的没少去,这大明版的娱乐业也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总有些品评的意思在里边。
做东的是萧家在苏州织坊的掌柜萧睿,是本家堂兄。在南京国子监读过几年书,科场不利倒是在苏州这商业繁茂的城市找到了自己的长处,为人据说甚是洒脱,他自己也不太在意文人商贾的区别。
两百多张织机,近千织工,萧睿倒是经营的有声有色。本家少爷到这苏州,萧睿算是要尽地主之谊。
一身月白色绸缎儒衫打扮得萧睿,在湖畔码头迎着萧震一行上了画舫,船娘吩咐抽板离岸,画舫便慢慢驶向夜色下的太湖。
画舫三层是平层开间结构,除了四周的立柱,窗板都是撤下的。月下微风徐徐,倒是吹得立柱四周的纱幔飘飘。堂中是波斯纹饰的长绒地毯,上好檀木打造的桌椅摆在中央,靠近船头的位置用纱幔隔开,透过帐下隐约能看到一位红衣琴娘在月下抚琴。
萧震看着四周陈设,心想这就是大明版的豪华包房了吧。
萧睿引着萧震坐下后,便吩咐船家上菜,四干果、四冷荤、四热吃、四大菜、四饭菜、四点心,二十余道陆续上桌,炒、爆、煎、炖、拌、熏、蒸、焖也是样样俱全。
两个二八年华的娇俏江南女子也是随行入席,分别坐在萧震、萧睿身侧。
萧睿等女妓倒酒后,举杯邀道,“这一杯要敬少爷病愈安康。”
一众饮罢,萧震也是爽利的说:“睿兄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哪来的少爷老爷。”
萧睿想不到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弟弟能有这样的豪气,就自嘲的说道:“不是我客气,我虽然国子监出来的,但弄织坊就是商贾,我哪还敢有豪气。”
“睿兄可是多虑了,你我本家,在我看来,这织坊未必不能弄出些名头。”萧震安慰道,而后问了织坊的情况。
萧睿也是知无不言,最后说道:“这苏州织坊,大都是织坊出织机,织工出力,算出计数,月算而结,比以前省事的很。”
萧震闻言倒是一惊,这**妥妥的**雏形啊,地主资本家提供生产资料,雇佣工人出卖劳动力,还是计件工资。
看来江南的地主士绅阶层把这雇佣关系整的挺明白啊,可惜了后来建奴入关,这一切都化为灰烬,进入“康乾盛世”的至暗时代。
萧震一想自己可以试着引导一番,未必不能形成一定的工业雏形,便道:“这江南水网密布,众织坊都是织工出力,就没想过用水力织机?一旦拦河建坝,水流日夜不息,要是可用水力织布,这织坊可就不一样了。”
萧睿闻言略一思考,眼前顿时一亮,忙道:“这翰林出身眼界就是不凡,现在是没有可用的水力织机,回去我便寻工匠看看,咱家的织机能否以这水力驱动,若是能成,那就是昼夜不息,产出大增啊。”
萧震笑道:“若真能成睿兄必能在江南织界一举成名,名留青史也未可知啊。”
“为这名留史册,我可得下些苦功夫,工匠好找,但能以器利的大匠难寻啊。早年间是有过水力大纺车,但织布恐怕难办。”萧睿算是稳重,没被萧震的三言两语忽悠瘸。
萧震看自家这堂兄真有意去做,开始出主意。
“织坊的匠户都是奴户**籍,不如睿兄重金悬赏,再出籍诱之,未必这水力织机就做不出来。”
“哎!且先一试吧!”萧睿还是求稳。
我擦,你这是经商多年,稳如老狗啊。萧震腹诽着这个堂兄,然后继续忽悠道:“记得去年在翰林院时,在文渊阁的列字二橱中,无意间看过一本农圃之书,仿佛是有个纺纱机的记录。”
萧睿毕竟是国子监出来的,这文渊阁倒是知道。正统年间杨士奇领头编《文渊阁书目》,自天地玄黄到寒来暑往为排列,共设二十字号,收集各代御制文集、礼易春秋、经史子集、史部子部、韵书画谱、政刑兵算、阴阳医书、农圃杂学等,共收书籍五十余橱,堪称是大明的皇家图书馆。
萧睿想了想,怕是少爷所言非虚,顿时来了兴致,忙追问道:“如此,少爷可是有所记录?”
萧震当然没记录,也不知道这水力织机到底是哪个时代出来的,但大方向总是没错。自己只是给个方向,能走多远看看再说。但现在不能露底,于是说:“当时只是偶有所见,怎会去刻意记录,今日提起此事,突然记起而已。”
看着又在摸着下巴上短须的堂兄,萧震只好继续说道:“睿兄,既然书有记载,必是有所传承,睿兄下来仔细查访便是,不必急于一时。再说,织布纺纱,即便不能一蹴而就,可每一环节可用水力,合起来也是能多产不少。”
萧睿听完也是被噎了一下,看着萧震心道:你这是挑起头来,又不管,逗我呢?
但萧震的一番话确实是让萧睿起了心思,纺纱织布现在都是织工慢慢的人力加工,真要是各个环节引入水力,确实能快不少,也比这水力织机靠谱,于是决定日后再逐一试试。
兄弟二人都是年轻人,当然不能只在画舫聊织坊的事情。这又有姑娘,又有酒,月下微风,小曲绵绵中自然是要放浪形骸。
萧震以前也是酒精考验的欢场渣男,这欲拒还迎的画舫小娘,新奇过后,也就没了想法。毕竟段位在那放着,这要放后世,还不如红浪漫的旖旎呢。
久负盛名的“天魔舞”倒是听说过,但那是得去秦淮河花大价钱才能享受的顶级趴体。眼下还是正事要紧,便问了还算清醒的堂兄萧睿,关于苏州张溥的情况。
萧睿倒是听过这个名字,便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现在张溥与张采并称为“娄东二张”。
张溥虽然年轻,但往来结交东南各地名士,同陈子龙、夏允彝、钱谦益、黄道周等人结交,常在这太湖画舫宴饮联络,评议时事、抨击朝政,眼下太湖最红的画舫利贞舫便是众人常去之地,而且利贞舫的柳湘儿听说与张溥倒是交际甚深。
萧震闻言,看来这读书人押妓算是雅事啊,而且还是群宿群啥,就是不知道这二张有没有联床夜话。
得知情况后,萧震倒也不急了。几日间同萧睿跟工匠探讨织机改进,又派了小钟打探消息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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