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屋外隐约传来弘晖的啼哭,毓溪才猛地惊醒,起身仔细听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立时过去看一眼。
胤禛看呆了,伸手搂过毓溪,吃味地说:“我早醒了,你都没察觉,儿子那么远哭一声,就把你闹起来了?”
这一刻,毓溪才真正清醒,弘晖的哭声听着就是每日醒来时的闹别扭,知道儿子没事,她才踏实地窝在胤禛怀里。
“院子里怎么没半点动静,平日伺候你上朝,他们一动我就醒了,哪天不是早早陪你上朝,怎么还吃儿子的醋?”
“要不咱们再躺一会儿,不理儿子。”
毓溪慵懒地闭上眼,正要答应,听得胤禛肚子里咕噜一声,知道他定是饿了,还是起身来,笑道:“说好一起用早膳,我饿了,还想你尝尝用三皇姐送来的茶砖煮的奶茶。”
胤禛早就饿了,答应得爽快,然而起身洗漱穿戴时,好几次不自觉地要走去书桌看一眼什么,好在还能想起额**嘱咐,都克制住了。
自从上朝听政,这么多年胤禛没再踏实用过一顿早膳,朝会或长或短,怕吃多了要如厕,莫说什么奶茶,往往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听闻那些老大臣连干粮也不敢吃,好些人只**参片吊气,饿了就偷偷把参片咽下去。
哪里能像这会儿悠闲自在地坐着,一口醇香绵柔的奶茶下肚,身子都轻飘飘起来,胤禛胃口大开,喝了大半碗奶茶后,将刺老芽煎鸡蛋、虾油炒菠菜、蒸羊羔、溜鸭腰、烧汤煮饽饽都吃了不少,玫瑰饼、沙琪玛这些平日不怎么碰的甜食也和他闺女一起分吃了几口。
毓溪一开始瞧着高兴,后来生怕胤禛吃撑了,赶忙让撤下,将奶茶换成普洱,好让他消消食。
胤禛也自觉吃多了,领着闺女到院子里玩耍,可毓溪换身衣裳的功夫,父女俩就不见了,下人告诉她,四贝勒带着格格和大阿哥,去园子里找孔雀和狍子玩。
毓溪无奈,命下人将茶水茶具带上,跟着往园子里来,远远就听见念佟大声嚷嚷,挥着手里的帕子,要孔雀开屏给她看。
小弘晖并不懂姐姐喊什么,只要姐姐喊,他就跟着大叫,毓溪还没靠近,耳根子就隐隐作痛,亏得他们的阿玛,乐呵呵陪着,丝毫不嫌烦。
“不许嚷嚷了,一会儿喊破嗓子,咽唾沫都疼。”毓溪到了跟前,没收念佟的帕子,虎着脸嗔道,“是谁上回嗓子疼,哭哭唧唧一整天的?”
可念佟仗着阿玛在一旁,并不想听额**话,委屈巴巴地躲到胤禛腿边,胤禛一面说毓溪太严肃,一面蹲下来,也没多想,随手将儿子往地上一放,就伸手抱闺女。
毓溪见状,刚要搀扶儿子,却见弘晖迈出左腿往前,不等站稳又迈出右腿,摇摇晃晃地直奔围栏去,扑在围栏上站稳后,就冲笼子里的孔雀哇哇大叫,不知在凶什么。
可是毓溪看呆了,胤禛也看呆了,念佟则跑去弟弟身边,姐弟俩冲孔雀一个劲地喊,压根没意识到,阿玛额娘在他们身后,都愣住了。
“弘晖啊,弘晖来……”毓溪终于缓过神,蹲下轻轻拍手,召唤儿子,“弘晖来,额娘带你去抓鱼鱼好不好?”
小家伙听到了,高兴地转过身,嘴里念着“鱼鱼”,就张开手跌跌撞撞地走向额娘,在摔倒前被稳稳地抱住了。
毓溪兴奋又骄傲地抬头看胤禛,胤禛也笑得灿烂,他们的儿子,会走路了。
“开了,额娘,孔雀开了……”
忽听念佟大喊,夫妻二人同时看过来,但见孔雀那长长的翠羽如扇张开,气势之恢弘,日头底下更有金光灿灿,好不绚烂夺目。
“开、开……”
弘晖不仅学着姐姐嚷嚷,还手舞足蹈,胤禛便上前抱起儿子,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毓溪长这么大,难得见几回孔雀开屏,和孩子们一样欢喜激动,之后又去喂狍子抓鱼,大大小小在园子里直玩到正午,乳母来接时,念佟和弘晖都累得睡着了。
青莲来问午膳摆在何处,胤禛摇头说不饿,毓溪也不想吃,便只要了茶水在池畔摆下躺椅,铺上兽皮褥子,好晒晒太阳歇一歇。
此刻,胤禛躺着看天,毓溪在一旁侍弄茶水,孩子们不在身边,园子里便是清静安宁,唯有虫鸣鸟叫、风声水声,皆是治愈人心的天籁。
“三哥负伤归来后,就这么天天养在家里,神仙一般的日子,难怪孩子没了他虽然伤心,但因此要再迟些日子上朝,他似乎还挺高兴的。”胤禛在长长舒了口气后,忽然说道,“他若真就从此安逸度日,不再去争什么抢什么,倒也是他的福气。”
毓溪递来茶水,说道:“方才青莲告诉我,诚郡王府昨夜宣了千金科的太医,但神神秘秘的,不知是为了谁。”
胤禛道:“看来是三福晋,不然侧福晋的事,有什么可瞒的。”
毓溪轻叹:“他们家实在波折,可这些事都是自己折腾的,你方才说三阿哥若从此不再争,一辈子守着荣华富贵活下去,兴许他是想过的,可他自己的性情,三福晋的脾气,这两口子凑一块儿,难太平。”
胤禛起身喝茶,一口入喉便是满脸欣喜,夸赞道:“这茶汤瞧着寡淡,香气也不浓,入口却甘醇柔和,回味馥郁似有果木之气,更无半分苦涩,着实叫人惊艳。”
毓溪浅浅一笑,小心地说:“是上上等的好茶,价比黄金,我知道你是厌恶奢靡浪费的,可你是皇子啊,我总想着天下的好东西,若连你这个皇子都受用不得,那还有什么意思。”
胤禛很是惊诧:“区区茶叶,价比黄金?”
毓溪垂眸嘀咕道:“你别生气,我没拿家里的银子,这是我用体己托嫂嫂的娘家哥哥买来的。”
胤禛忙解释:“哪里生气,就是没见识,才一惊一乍罢了,不知这样的好茶,皇阿玛可曾享用过。”
毓溪说:“若无地方衙门上贡,宫里的采买断然不敢进这样的好茶,皇阿玛御用之物虽是顶天的好,可朝廷后宫的用度有限呐。”
“咱们自己留着喝,不要拿出来招待客人。”
“可不敢去显摆,怎么敢让人知道,家里的东西比上用的还好。”
胤禛则叹道:“说起来是宫中用度有限,可这极限在哪儿,真不好说。”
毓溪明白这话,又给胤禛斟了茶,说道:“那日和姨母闲话,阿灵阿不是正忙圣驾东巡的筹备,听说单是腌肉就要装四十车,菜蔬虽只装十五车,那还是怕半路烂了,后续由盛京内务府负责。此外各类干果都要带五百多斤,茶叶和油就要六七百斤,盛京内务府已备下上百头成猪和仔猪,羔羊也备了近千只,这还仅仅是去程,返程所需之物,接着还得准备,银子花出去可不是流水,是汪洋大海。”
对于妻子知晓这些后宫乃至朝廷的事,胤禛已不再惊讶,但忍不住含笑看着她,看得毓溪心里发颤,生气地说:“姨母能告诉我的事,必然不是大内机密,你看我做什么?”
胤禛越看越喜欢,拉过毓溪的手就要亲一口,被毓溪躲开,夺回茶杯,嫌弃地说:“好不正经,我说正经的话呢。”
胤禛便问:“你忘了,额娘要我陪你一天,什么事都不管,怎么又算起皇阿玛东巡的花销呢,这可是你招惹我的。”
毓溪反而得意起来,说道:“你才不懂额**心思,我原先也以为,额娘是太偏心我,才要你来陪我,再后来想想,不是。”
“不是?”
“额娘是心疼你,想你在家歇一日,可若是这样说,你一定推三阻四,仿佛大清朝离了你就不成了。但若说不能随驾东巡是委屈我了,要你陪陪我,你就会答应。”
胤禛却捉了毓溪的话柄,板起脸问:“放肆,大清朝离了我就不行,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毓溪才不怕,伸出手道:“那就请贝勒爷锁了我,带上乾清宫求皇阿玛发落。”
“好啊……”胤禛伸手就往她腰里挠,软绵绵的人儿哪里受得住,笑出泪来连声求饶,才被胤禛揽入怀,一起窝在了躺椅上。
“下人瞧见不好。”
“你见这园子里,还有半个人影吗?”
毓溪小心地探出脑袋,四下望了望,还真是谁也看不到了。
胤禛扯过薄毯给她盖在腿上,怀里搂着心爱的人,惬意地闭上了眼:“那我就遂了额**心愿,好好歇一日,什么也不去想。”
毓溪体贴地说:“不必勉强自己,你想聊什么都成,方才我说东巡的花销,你知道吗?”
胤禛点头:“比起上一回东巡,此番内务府的账更清晰明了,连姨母和你都能当闲话来说,这都是年初太子检举整顿内务府的功劳。”
“原来还是太子的功劳。”
“你说起这些,便提醒了我,我得好好夸赞二哥,还要让旁人也一同赞扬太子。”
毓溪想了想,提醒道:“还是不能太刻意,你不要跟皇阿玛玩弄心术。”
胤禛笑道:“想什么呢,这真是太子的功劳,内务府一番换血后,前前后后为朝廷省下的银子,够皇阿玛再出巡一回了,不该夸奖吗。”
毓溪说:“可是咱们太子爷,似乎总也不相信他很好,我家阿玛都曾夸赞太子文采斐然,若不是东宫,必能成一代文人。”
胤禛轻声责备:“若不是东宫这样的话,你们父女怎敢说出口?”
这可是大忌讳,毓溪忙捂了嘴,连连摇头,再不敢说了。
胤禛本是玩笑,哪里真要责备,这么多年毓溪从未在外因言语过失而惹祸,再没有比她更谨慎稳重的,夫妻之间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放心,我会谨慎,怎么敢对皇阿玛玩弄心术。”
“你曾说太子若贤,愿为臣效忠,如今一切尚早,谁也不敢下定论。总之不论你做何种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后,前程是坦荡顺遂,还是荆棘密布一路坎坷,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胤禛笑道:“**,越说越严肃了,不值当。”
毓溪软绵绵地蹭了蹭:“谁敢想能和你这样,大白天里闲坐晒太阳,不规矩也不尊重,窝在一张躺椅里。还有弘晖,这些日子他能扶着走两步,我就想若能让你第一眼看到儿子会走路该多好,谁知转眼就实现,我可太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