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直到宴席散去,毓溪与妯娌们都有说有笑,气氛极好。
三福晋自己跑去别处坐,不好再折回来,和长辈们又说不上话,时不时瞧见毓溪这头欢声笑语,心里就更烦闷。
最气人的是,离开时这家只打发了一个管事送她,可等她上马车的功夫,居然瞧见大福晋亲自送老四两口子出来。
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回到家便冲胤祉一顿埋怨,末了说,她也要在家里摆宴,庆贺胤祉封了郡王。
胤祉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不再成日躺着,只是不愿见人不想凑热闹,才说身上这里疼那里疼的,好借口躲在家里。
此刻他放下习字的笔,淡漠地说:“田氏就要生了,家里吵吵闹闹只怕惊了她,不如等她平安分娩,给孩子做满月或是过百日,再宴客不迟。”
三福晋狠狠呸了一声:“你要安生的,就让她在那狐狸窝里老老实实待着,少给我出来丢人,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非要抬举她,那就都别想好过了。什么做满月过百日,怎么,还想风光过我弘晴?”
胤祉懒得争吵,但挑了妻子的痛处说:“你这气大的,看样子今日连八福晋的麻烦也没能找上?”
“我……”
“倒也不是挑唆你惹是生非,是你想想,这么些年有几件事能如你所愿,你说我和额娘是窝里横,你自己呢?”
三福晋冲到桌前来,将书案拍得震天响:“你但凡有出息,让天下人高看一眼三阿哥,还用得着我去抛头露脸?你瞧瞧,封了郡王又如何,今儿老大家的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只打发管事的送我,她却亲自送老四那两口子。”
胤祉听了心里也不痛快,嘴上说:“那就太平些、安分些,别折损了我……”
话未说完,却见妻子扶着桌子慢慢软下去,他心口一紧,忙起身来搀扶,奈何胳膊上有伤使不出劲,便大声唤下人来。
“你怎么了?”
“晕得难受,透不过气。”
“喝酒了?”
“没喝……”
很快,三阿哥府宣了太医,毓溪和胤禛到家才更衣洗漱罢,就得到了消息。
胤禛来房里找毓溪,见她正哄念佟入睡,小丫头今日真是贪吃闹肚子才没跟出门,可怜身上不舒服,没能出门也不高兴,这会儿见了额娘就呜咽撒娇,抱着不肯撒手。
“累吗?”
“她快睡着了,别说话。”
胤禛便比划着,问毓溪他要不要到三阿哥府上去看看,万一是三哥的伤势有了变故。
毓溪摇头,自然是不让去,示意等她哄睡了闺女再商量。
然而不久后,夫妻二人再相见,已另有消息传来,并不是三阿哥伤势加重,反倒是好消息,三福晋又有身孕了。
胤禛谨慎地观察毓溪的情绪,被毓溪察觉,笑着问:“你看我做什么,想什么呢?”
胤禛坦言:“人都是贪心的,弘晖就要满周岁,你心里盼再有个孩子吗?”
毓溪顺手收拾桌上的书册,笃定地说:“我本就难怀,那些年为了要个孩子,人都快折磨疯了,和你的情分都要折进去,如今想来真不可思议,我竟然会变成那样子。”
“这不怪你。”
“是,谁也怪不上,但往后,我不想再变成那样。”毓溪说道,“恐怕我再也怀不上了,若说甘心,那绝不可能,我心里很难受。但经历了分娩,知道那是多么疼多么可怕的事,我便安慰自己,万一再生一个把自己搭进去呢,想必是老天不愿我犯险,要我好好地陪在你和儿子身边,你说呢?”
胤禛起身来,将毓溪拥入怀里:“说的好,咱们随缘就是了,锦上添花固然好,可平淡安宁也是难求的,别想那么多。”
毓溪点头,摸了摸胤禛的心口,笑道:“今日可高兴了,头一回和妯娌们说那么多的话,你可敢信,八福晋对我们说了她曾在安王府活得有多艰难。记得她刚成亲那会儿,是小心翼翼竭力藏起这些的,生怕别人看不起她,反而做出许多奇怪的事,让人不敢亲近。”
“你对八弟妹改观了?”
“倒也不是,腊八那天和太子妃赏雪,仿佛亲姊妹一般,但又如何呢,她依旧做她的太子妃,我做我的四福晋,珍惜那一刻的快活就好。”毓溪说道,“今日亦如是,享受当下,八福晋坦诚相待,我自然也报以真心。额娘总说我心思重,一直不明白重在哪里,腊八那日起,可算是悟了。”
“悟了什么?”
“难道额娘真心和所有嫔妃做姐妹,甘心看着其他女人睡在皇阿玛身边吗,宜妃娘娘时不时欺负她,可转天又坐一块儿说说笑笑了。”
胤禛哭笑不得,轻轻敲了毓溪的额头:“说什么呢,你不怕我告状?”
毓溪道:“可这就是紫禁城里的生存之道,也该是我们在宗室和朝廷的生存之道,你得学着些。”
胤禛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说道:“早就学着了,对太子不就是吗,从小我就奇怪,额娘为什么能和每一个人都说上话。”
毓溪却心疼了,踮起脚捧着胤禛的脸颊,温柔地说:“在外头哪有不做戏的,可你还有我啊,咱们俩永远都是掏心窝子的人。”